十二月的尾巴,冬至前一日,大雁南飛。

早晨的空氣氤氳著白霧,氣溫驟降。小稻村的孩子們都賴在被窩裏不想起床,等被家中父母從被子裏扯出後,不由都打了個激靈。

戚映歡今日梳著百花分肖髻,穿了一身絳紫色的夾襖,長度至膝下,寬袖。下身是紺藍色的裙子。腰間墜著丁香色的香囊。

夾襖的肩膀到袖口,都被謝母繡上了合歡花,花團簇擁的,乍眼看上去就像是掛著穗子的小扇子。

夾襖的布料是一種名為羽線縐的織物,一尺要賣三百文,光這一身衣服就花了一兩半。要不是為了參加趙夫人的生辰宴,戚映歡絕對不願意花這個冤枉錢。

要她說這羽線縐也不比棉布穿著舒服多少,但一尺布卻快要貴上十倍,這錢花得有些心疼。

在絳紫色的夾襖襯托下,戚映歡的小臉唇紅齒白,眉目如畫。

她故意提著裙子朝謝母轉了個圈圈:“娘,我這身好看嗎?”

謝母搗頭如蒜:“好看好看。”

謝喻舟隻說:“早去早回。”

提著包袱,戚映歡被謝母和謝喻舟送出了門。

今日來謝家接戚映歡的還是那位來福掌事。

一見麵,他就給戚映歡作了個揖:“戚姑娘,最近可好。”

“托您的福。”戚映歡掀開馬車的簾子問:“你家小姐最近怎麽樣?”

“小姐好著呢,就是有些記掛戚姑娘。”來福掌事扯著韁繩,一聲馬鳴後,馬蹄飛奔起來。

馬車跑出了村子後,他一臉鄭重其事地問戚映歡:“戚姑娘,前幾日聽宋捕頭說您見到太子了!”

語氣興奮中還夾雜著小心翼翼。

“戚姑娘,太子長什麽樣?是不是看上去很威嚴?是不是和普通人完全不同?”

來福掌事前幾日和宋捕頭喝了酒,宋捕頭不勝酒力,三兩杯下去就暈圈。

醉酒的宋捕頭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太子的事,來福掌事驚得眼珠子都瞪了出來。太子啊,那可是神仙般的人物,沒想到居然有朝一日會和他離得那麽近。

這可能是來福掌事一輩子唯一一次能見到大人物的機會,可惜他沒福氣,老掌事扼腕極了。

既然見不到太子,他總可以聽聽見過的人說下太子吧。但宋捕頭酒醒後對這事不肯多言,老爺那裏來福掌事也不敢問。

好不容易遇到戚映歡,他可算逮著了。

戚映歡聽著來福掌事的問話,不由失笑:“太子啊,挺平易近人的。”隻要你不會對他產生威脅的話。

“也沒什麽不同,也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大約就是比同年齡的人看上去年輕一些,聽說太子今年三十八了吧,不過看上去就像是三十出頭。”

戚映歡撿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描述。

來福掌事聽著戚映歡的話,沉浸在想象中,他不由點頭:“我就知道太子肯定和普通人不一樣。”

合著她的話是白說了,算了,古人崇拜且畏懼皇權,她又不是不知道。

在來福掌事絮絮叨叨中,馬車進入城內。

戚映歡終於忍不住轉移了話題:“來福叔,今日來夫人生辰宴的還有哪幾家?”

“我想想。”來福掌事摸了下頭,開始掰手指頭:“武陵書院長夫人、縣丞夫人和主簿夫人,還有一些當地的豪紳夫人。”

趙夫人的這個生辰宴不是什麽大壽,所以請的都是女眷。

這時,來福掌櫃突然說:“對了,還有知州夫人這次也來了。”

戚映歡微微驚訝,知州夫人居然會趕來出席下級知縣夫人的生辰宴?看來是這次趙縣令這次在上麵露臉了,不然知州夫人沒必要親自來示好。或許趙縣令再過不久就真要升官了。

戚映歡腦子裏分析這些的時候,馬車已經到了後衙。

今日宅門大開,街道上停著三四輛馬車,和四五頂轎子。馬車和轎子後麵還拉著一車車賀禮,把整個道路塞得水泄不通。

各位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喊著小廝把賀禮往府裏搬。場景看上去既隆重又熱鬧。

有不少百姓把這邊當做大戲看,一邊看還一邊嗑著瓜子。

馬車無法再前行,戚映歡隻好下了車。

此時,小雲正好從宅門裏走出。

她今日梳著雙平髻,發上綁著花繩,身上穿了套翠綠色的比甲,整個人看上去很活潑。

小丫頭氣勢很足的站在宅門口指揮道:“賀禮太貴重的都拿回去,我家夫人隻收十兩以下的賀禮。”

聽了這話戚映歡不由為趙夫人的玲瓏心思喝了一聲好,趙縣令剛辦了個大案,正是萬眾矚目的時候,趙夫人這一手讓人挑不出毛病來。既能贏得民心,又能得到上麵的刮目先看。

在幾個丫鬟的幫助下,小雲把那些往府裏搬賀禮的小廝都叫停。

那些豪紳夫人們一看,都有些傻眼。

趙夫人鮮少出門,她們想攀交情也攀不上,好不容易等到生辰宴,趕著去送錢,人家居然還不要,這可怎麽辦。

她們可是得了消息,這位趙大人以後要發達了,現在不攀扯攀扯關係,不就虧大了嗎。

小雲看她們還有些不情願,又提醒了句:“夫人說了,今天又不是大壽,心意到了就好。”

話音落下,一個年長的老婦人走到小雲身邊,老婦人的穿著有些講究,綢緞麵的,但衣服款式卻是下人的模樣,可能是哪位夫人麵前的紅人。

她問:“你是趙夫人身邊的丫頭嗎?你家夫人的吩咐可有例外?我家知州夫人千裏迢迢帶來了賀禮,難道還要再帶回去不成?”

聽到知州夫人,小雲有些遲疑。

“這……”

她也不敢開口答應,畢竟夫人定下了規矩。

但是知州夫人她也得罪不起啊。

正當小雲不知道如何是好時,前頭那個最大最華麗的馬車被掀開了簾子的一角,繡著牡丹的淺藍色裙擺露了出來。裙擺上交疊了一雙手,十指紅蔻丹。

女人的聲音略帶傲氣:“奶娘,算了。既然趙夫人定下了規矩,我們就守著吧。”

通情達理的囑咐,讓人鬆了口氣。

但唯有戚映歡在知州夫人的語氣裏讀出了一絲不悅。

“是,夫人。”那被稱為奶娘的老婦人皺了下眉,回到了馬車邊。

小雲懸著的心也安定下來。這時她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和來福管事站在一起的戚映歡。

她驚喜的叫到:“戚姑娘,你來啦!”

說著她便提著裙子小跑過來,拉住戚映歡,對來福管事道:“夫人和小姐等你們好久了。”

“我可是趕了一路的車,沒停過。”來福管事說:“戚姑娘,小雲丫頭,那我先去前麵交差了。”

“知道了來福叔。”

小雲吩咐了幾句門口的小丫鬟,便領著戚映歡走進門內。

“戚姑娘,你上次給夫人留的配方可真管用,夫人臉上的斑都淡了呢。”

“是嗎?”戚映歡也有些驚訝。

一晃半個多月過去了,沒想到趙夫人那裏已經出了效果,這可是件喜事。

戚映歡心生喜悅。

可是排在門口的隊伍就開心不起來了。

她們都還沒被迎進門呢,怎麽一個小丫頭就先進去了!?這就是趙夫人的待客之道?

豪紳夫人們還能憋著一口氣,那位奶娘簡直怒火中燒,她們知州夫人哪裏受過這種氣。

她扯著門口的小丫鬟便咄咄開口:“剛剛被那丫鬟帶進去的是哪家的姑娘?我們家夫人都還沒進門,那小丫頭怎麽就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