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夜。

夜色被火光照亮,河水倒影著橙紅色的光。然而這些光亮並不能給人帶來幸福,這是讓人為之顫抖的光。

以大火為背景夜色下,李盟用複雜的眼神看著張素。剛才的那些對話他也聽到了,張素是他母親?李盟的腦子一下子宕機,重啟了好幾次都反應不過來。

張素從地上爬了起來,站到身材高大的少年麵前,她堪堪隻到少年胸口的位置。

她手腳局促地不知道往哪裏放,怯怯地問:“李盟,你都聽到了嗎?”

李盟猶豫地點了下頭,沒開口。

張素緊張地搓著手。問他:“你願意認我這個娘嗎?都是我不好,當初沒認出姐姐掉包的孩子。”

李盟依舊不語,就算張素說是他母親,李盟也沒有實感。

他自小在李老頭的培養下長大,鮮少與女性接觸。

‘母親’一詞對他很陌生。

況且他已經獨居了幾年,也不是需要母親關愛的年紀了。

李盟不知所措地看著張素。

張素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李盟。

兩人對視了很久,氣氛從溫馨變得有些僵持不下,這時裏長開口解了圍:“張素,你也別太緊逼孩子了,他大概一時半會兒還來不及消化。”

裏長說:“反正人活著就好。”

眾人點頭:“裏長所言甚是。”

村民們也能理解張素的心情,他們也終於知道為什麽最近張素一直纏著李盟,原來還有這種不為人知的故事,李嬸真是讓人無語。攤上了這個姐姐,怕是要道八輩子的黴。

張素雖然不免失望,卻頷首。

另一頭,戚映歡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把謝喻舟打量了個遍,發覺他身上沒有什麽不妥後,重重鬆了一口氣。

然後她退後一步,板起小臉,抱胸凝視對方,用嚴肅的語氣說:“所以,你和李盟到底是跑到哪裏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和娘有多擔心?”

謝喻舟看著小姑娘努力使自己變得威嚴的臉,嘴角差點上揚起來。

不過他還算有危機意識,如果此時笑出了聲,他麵對的就不僅僅是質問。

謝喻舟道:“去胡大夫家的路上遇上了李盟,他之前答應了順兒要帶弓給他看看,我也對李獵戶做的弓有些興趣,便一道去了表姐夫家。”

原來如此,她知道謝喻舟弓箭使得不錯,李盟更是一把好手。兩個平時沒什麽交集的人,突然會湊到一起必定是有什麽共通點。怪不得李盟到現在還背著弓呢。

隻是李盟為什麽非要在晚上給順兒看弓?黑燈瞎火的試箭也找不到準頭吧?

戚映歡歪著腦袋思考,完全沒注意到一旁李盟錯愕的表情,謝喻舟在眾人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給李盟打了個手勢。

李盟見到後,最終抿了抿嘴,默認了謝喻舟的話。

戚映歡睨了王富貴一眼,抱怨道:“表姐夫,謝喻舟在你家你怎麽就不來給我和娘說個信呢。”

“害,這不是謝……”王富貴話鋒一改:“這不是沒想到嘛!是我的錯是我的錯,舅母,對不住了。”

謝母很好說話:“沒事,沒事。”

戚映歡聽清了那個‘謝’字,若有所思的地看向謝喻舟,這人必定是隱瞞了什麽。

謝喻舟垂著眼道:“是我們沒想到林子會失火。”

他看向裏長問:“裏長,這火到底是怎麽回事,是意外還是人為?”

裏長愣了一下,從方才到現在一直擔心著火勢,卻沒想過火是怎麽引起的,今天也不是雷雨天氣,林子不可能無端端自己著的吧。

裏長皺了皺眉問:“今天村子裏沒來外人,傍晚時有誰去林子了嗎?”

“沒啊,我們都忙著給戚丫頭建工廠,下工後累都累死了,哪有時間去林子裏摸魚,我們家婆娘就更不可能了。”

有個婦人說:“我倒是看見張素晚飯的時候提著籃子往這個方向來了。”

張素緊張地解釋道:“我、我隻不過做了些吃的想給李盟送一些。不過路上有人告訴我李盟去王家吃晚飯了,我就折回去了!我連火折子都沒帶怎麽點火?而且我是李盟的娘,我還能害他嗎!?”

眾人點頭。也是啊,張素是李盟的娘,不可能去做這種事。

謝喻舟看向張素,清冷的聲音響起:“周嫂子誤會,我指的人為,也是指意外。李盟才和大家認識幾天,大家無冤無仇,怎麽會有人想放火燒他。或許隻是某個村民在林子裏生了火,忘記撲滅而已。”

張素愣了一下,低著頭拍拍胸口道:“哦,我還以為你是說有人想害李盟,是我想差了。”

她解釋道:“大概是我和這孩子錯過太久,所以一有不對就疑神疑鬼。”

眾人表示理解。

裏長大抵也覺得是場意外,他歎了口氣說:“火肯定是燒不過來了,你們都回去吧,回去後問問是不是家裏的小孩貪玩點了火沒滅。明天再來告訴我。我回頭還要去縣裏稟報一聲。”

“是,裏長。”

“都散了吧,留幾個人看著就行。”

“唉。”大家疲累地應了一聲。

已是夜晚亥時,平時這個時候村民早就入眠,大半夜的來提水、找人,使得他們都非常疲累。

人群沒一會兒就散了。

李盟的家被燒了,無家可歸,張素邀請他住到自己家,結果還是被拒絕。

最後胡大夫做主收留了李盟,他道:“我家裏隻有我一個人,年輕人就陪陪老頭子吧。”

李盟默默地跟了上去。

張素隻得看著兩人的背影好一會兒。

相比李盟那邊的愁雲慘淡,謝家的心情顯然很好。

謝母數落了謝喻舟幾句‘不省心’,謝喻舟隻得虛心接受。

戚映歡一路幫腔應和著謝母的話:“娘,對!好好教訓他!不然他不長記性!讓娘那麽提心吊膽,看他下次敢不敢了!”

“……”謝喻舟看向藏到謝母身後的戚映歡,然後被她瞪了一眼。

徒然之間,謝喻舟皺了下眉頭。

戚映歡不解:“怎麽了?我說你兩句就生氣了嗎?”

月光之下。

謝喻舟臉色有些沉,他對戚映歡說:“怎麽連襪子都不穿就出門了?腳不冷嗎?”

他的語氣很輕,但戚映歡總感覺他像是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