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九年,三月末,春。

褪去嚴寒,積雪消融,河川乍暖,鶯飛草長。鄉間的小道上萌發出綠芽,小孩子脫去厚重的棉襖,無拘無束地奔跑在田野之間。

這是戚映歡來到大齊的第三年,虛歲已滿十三。

五官長開了,身量也抽長了不少,就像杜牧那首詩裏形容的那樣,猶如二月初枝頭上的豆蔻花,含苞待放,青澀又美麗,正值豆蔻年華。

清晨,戚映歡采了幾株野花放在籃子裏,歸家時,遇上在田裏忙活的農人。

他們對戚映歡露出熱情的笑容:“戚丫頭,今天起得早啊。”

“早。”

打招呼的村民中有幾個是戚映歡手下的佃戶。

自從肥皂被季大發賣到了江南,戚映歡就過上了再也不為金錢愁苦的日子,她手中已經有三百畝旱地,一百畝良田,一間製作護膚品的工坊,衣廠也加蓋了一間,大約能容五六十人左右。理所當然的,衣坊也開了兩家分店,荊州一家,武昌府一家。

順便一提,趙大人在兩年前升了官,現在在武昌府任知府。

隨著趙大人升官,趙家舉家搬到了武昌,戚映歡上次和趙夕兒趙夫人見麵,還是一年前去武昌主持分店的開幕儀式。

她手下的佃戶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問戚映歡:“戚丫頭啊,今年種地的工錢還是照舊嗎?”

戚映歡家的地種的都不是糧食,而是花草。所以戚映歡給他們開的是工錢,一年一畝地八兩銀子。

種花的頭一年,佃戶沒什麽經驗,結果把花全部養死了。嚇得他們以為戚映歡要他們賠錢,差點跪倒在謝家的大門前自裁,戚映歡倒是沒說什麽,照舊發了工錢,佃戶心裏過意不去,隻肯拿了一半。

第二年,戚映歡讓季大發重金聘來了幾個種花高手,又和佃戶簽訂了一年協議。大約是上一年發生的事還曆曆在目,幾乎不敢有人接下這個擔子。最後還是戚映歡說,不管種沒種出來錢照給,才把田地分攤了下去。

這一年戚映歡幾乎整個人泡在了地裏和佃戶們觀察花種的長勢,除此之外就是關在自己的工作室研究護膚品。

幸好皇天不負有心人,去年的花長勢都很好。

謝母見她如此,便接過衣坊的活幫忙,一來二去的,謝母倒是在衣坊站穩了腳跟,再加上她這兩年和王嬸學做裁縫,謝母的名聲就傳了出去,不少夫人小姐三請四請的,都想讓謝母做上一身衣服。

一開始謝母還挺樂嗬,但是看上門的人越來越多,她便有些煩躁了。

後來還是戚映歡說:“娘,自從你出山給人做衣服後,我和謝喻舟都穿不上你親手做的衣服了。”

謝母一想,對啊,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於是把手頭的單子做完後,謝母謝絕了之後所有人的請求,難得手癢才會接上一單。出乎意料的是,謝母的名頭又被打響了幾分。

見戚映歡有些出神,佃戶又喊了她一聲:“戚丫頭?”

“欸。”戚映歡回過神來,淺笑說:“工錢還是照舊,叔叔伯伯們放心吧,就算是變動也隻會漲不會削。”

“那感情好。”佃戶們懸著的心落地了。

一畝地一年就八兩,換做以前他們想都不敢想,去年沒租上地的,腸子都毀青了。那些吃飽了沒事幹,渾說戚映歡燒錢的人,也在花期到來時閉上了嘴巴。

現在小稻村的人個個都想削尖了腦袋往戚映歡眼皮子底下湊,不過呢,他們是沒戲了,佃戶嘿嘿地笑著。

他們又問:“戚丫頭,你家最近新建的護膚品工坊?是叫這個吧?”

“對。”戚映歡笑著道。

佃戶說:“是還招人嗎?戚丫頭,你看我們家閨女成嗎?工錢和衣坊的工錢一樣吧?”

護膚品工坊今年才建成,女工已經招了幾批,還差幾個名額。

之前主要也是因為花田的關係,才耽擱了下來。現在一切準備完畢,隻欠東風。

她籌謀三年的‘百草堂’終於要在下個月開業,一想到此事,戚映歡心中就激動萬分,太不容易了,這條路上她走了太多的彎路,現在終於要正式揚帆啟程。對未來,她充滿著憧憬。

“對!”戚映歡回答道:“工坊需要手腳靈活心細耐得住寂寞的人,叔家的閨女要是符合條件,下午就來麵試吧。工錢的話比衣坊高一點,一月三兩。”

對於工坊,戚映歡很看中,選人也十分謹慎,

一是怕配方外傳,二是怕手腳不幹淨影響質量。所以挑選的女工,戚映歡都讓人查了一遍背景和性格。

聽到最後的銀錢,佃戶笑得眉開眼笑,直說:“符合符合,回頭我就讓她去找你。”

要是在工坊幹個一年半年,嫁妝錢不都有了嘛。

佃戶語氣激動的說:“戚丫頭啊,你是我們小稻村的大恩人啊,多虧了你,這兩年大家的日子都有盼頭了!以後要是有什麽事,你盡管開口。”

“對了,你家明天要搬去縣城了吧?老叔我明天也去給你幫忙!”

“不用不用。”戚映歡忙擺手道:“家裏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不差人手。”

下個月百草堂便要開業,村裏縣裏來來回回實在不方便,戚映歡和謝母一商量,兩人就拍了板——搬家。

謝家現在又不是沒錢,在縣城買座小院子還不是手到擒來。之前謝母舍不得小稻村,隻是她更心疼戚映歡,這孩子為一個店準備了三年,她看在眼裏,所以戚映歡一提,謝母就馬上答應下來。

至於謝喻舟嘛,女人們決定的事,哪裏需要他的意見。

不得不說,自從戚映歡嫁到謝家,謝太傅就沒從食物鏈底層翻身過。當然,這也是他自己推波助瀾的結果。

和佃戶們揮別後,戚映歡回到謝家。

謝母和王嬸正坐在院子裏曬太陽,謝母一見戚映歡便嗔怪道:“歡歡,今天怎麽那麽早就出門了,雖說是春天,但天還涼著呢,有沒有凍著啊?”

謝母順手給戚映歡倒了一杯熱茶。

“沒有,沒有,娘給我做的新衣暖和著呢。”戚映歡把手中的籃子放下:“我采了點山茶花,等曬幹了泡花茶喝,娘去年不是說我做的花茶好喝嗎?”

“虧你還記著。”謝母笑問:“歡歡,東西都整理好了嗎?明天搬家可別落了什麽。”

“都打包好了,隻差謝喻舟的書沒整理好。”戚映歡雙手捧著茶,抿了一口,然後說:“我去書房看看他弄好了沒。”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