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末酉初,雨聲未歇,電閃雷鳴,狂風乍起。
店小二被鍾瑞山抓住了雙肩,他下意識想要掙脫,但奈何鍾瑞山的手勁太大,齜牙咧嘴了半天,小二道:“客官,我們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哪來的大夫啊?最近的村落倒是有個鈴醫,但是過去需要小半日的腳程。”
鍾瑞山抓著店小二道:“在哪個方向?騎馬過去的話需要多久?你快帶我去。”
店小二被鍾瑞山拖行了幾步,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客官,現在是暴雨,風還那麽大,路上根本不能走啊!”
“別廢話!我們主子要是出了點事,你也別活了。”鍾瑞山橫眉冷對。
戚映歡聽明白了,原來是那位周四公子生了病,不過一個多時辰前不是好好的嗎,不對,對方之前受了傷,又趕了一路車,可能是傷勢加重了。
這群人到底是什麽人?戚映歡終於對這群素未謀麵的人產生了一絲好奇。
店小二欲哭無淚:“客官、大爺,不是我不想你帶你去啊,真的是雨大風大路上不好走,而且黑燈瞎火的,這路也難找,要是迷了路碰上熊瞎子,不是死也是死啊。”
“休要多言。”鍾瑞山抓著店小二的手,終於鬆開。
就在店小二以為鍾瑞山想通放過他時,對方的長刀出鞘了。
“去不去?”鍾瑞山逼問道。
刀刃泛著冰冷的銀光,灼燒了店小二的眼睛,店小二腿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往日和人沒仇沒怨的,到底招惹了哪門子煞星。
坐在戚映歡對麵的李盟更是緊繃了肌肉,視線緊緊盯著鍾瑞山手中的刀劍。
王三妹在驚呼聲快要脫口而出時,捂住了嘴巴。
空氣陷入一片寂靜,長久的沉默。
“客官息怒,息怒,我帶您去,我帶您去。”店小二哭唧唧地說道。
這時二樓傳來一聲虛弱的冷斥:“瑞山,回來。”
瓊秀客棧,一共也就兩層的建築,所以一抬頭便能看清上麵的狀況。
順著聲音看去,隻見周四公子在陸敏的攙扶下,扶著二樓的欄杆,臨高而下俯視著眾人。他此時已經換了一身菘藍色衣裳,臉色比之前更為慘白,嘴唇上也沒有什麽血色,的確是一臉病容。
鍾瑞山下意識反駁:“可是主子,您在發熱。”
“無礙,隻是受了點風,這點小病睡一覺便好。”周四公子道:“你回來吧,別為難店小二了。”
陸敏吊兒郎當的說:“鍾頭,與其去找什麽鈴醫,不如明早早些上山去見法慧禪師。論醫術,那鈴醫還能比得過法慧禪師嗎?況且四公子福大命大,低熱而已,就一晚上不會出什麽事。”
鍾瑞山緊緊擰著眉頭,對陸敏的後半句話表示不讚同,什麽叫一晚上不會出什麽事。他也有想過去山上把法慧禪師接下來,但山路更加難走,萬一法慧禪師出了點事,他也擔不起。
周四公子則淡淡瞥陸敏一眼,倒是沒說什麽話。
戚映歡倏然發現了一些事。
這陸敏和周四公子說話沒大沒小的,也不像鍾瑞山那樣喊周四公子‘主子’,再加上他們的同伴之前喊他陸少,這陸敏十有八丨九並不是周四公子的下屬。
不過即便知道這些,戚映歡還是對這些人的身份毫無頭緒,隻知是非富即貴。算了,反正隻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她沒必要費心探究。
“行了,瑞山,沒事的話早點去休息。”周四公子再度喚了一聲。
件周四公子堅持。鍾瑞山隻好應了一聲:“是。”收了刀。
陸敏扶著周四公子進了房。
隔了一會兒,後廚開始上菜,那些護衛陸續下來吃晚飯。
輪到陸敏的時候,他端著碗往戚映歡旁邊一坐。
一桌子的人停下手中動作,看向陸敏。
戚映歡握著筷子,不動聲色地蹙眉。
陸敏見所有人盯著他,嬉笑道:“看我幹什麽啊,吃呀,我就是來湊個熱鬧。和那群大老爺們一起吃飯,飯都不香。”
還是真是臉皮厚,戚映歡在心裏吐槽了一聲。無視陸敏的行為,戚映歡眼觀鼻鼻觀心的吃菜吃飯。
這時陸敏嗅了嗅鼻子。
“小娘子,你們是不是煮了薑湯?”陸敏問。
“鼻子倒挺靈的。”李盟道。
“能分我們幾碗嗎?”陸敏仿佛是很隨意地說道,但眼神卻盯著盛薑湯的鍋子。
“剛剛去後廚時,小二說薑用完了。”
今日是瓊秀客棧外出采購的日子,可惜下了暴雨,一時無法出門,後廚剩下的食材並不齊全。戚映歡吃的這些菜色也十分簡單。
戚映歡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若有所思地看向陸敏。
這人來搭訕是假,討薑湯倒是真。看來他並不像表麵上看上去那麽吊兒郎當,反而粗中有細。
見戚映歡上下打量他,陸敏毫不怯場,捋了捋頭發任她端看,眼神還頗為得意。
戚映歡忍不住嘴角抽搐了幾下,別過頭去道:“可以,你們自己盛吧。”
劉淑笑了笑,把鍋子端起道:“湯已經涼了,我給你們去熱一下。”
陸敏這回收起嬉皮笑臉的表情,認真地道了聲:“謝謝這位嬸嬸。”
原來他還懂禮數。
所有人頭一次見陸敏露出鄭重的表情,一時都有些驚訝。
然而下一秒陸敏就恢複了笑臉,笑眯眯地看著戚映歡道:“小娘子,你用了什麽洗頭啊?怎麽那麽香?”
“……”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狗改不了吃屎。戚映歡木著臉,在心中收回剛才對陸敏的褒獎。
王三妹不禁罵了句:“登徒子!”
陸敏眼皮一掀,看向王三妹:“姑娘,我說的是事實啊,怎麽就是登徒子了?”
他端著飯碗坐到了王三妹身邊:“來,我們說道說道。”
於大瞪大了眼,著急忙慌站起身,擠到陸敏麵前:“我來和你說道說道。”
陸敏一愣,他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看看王三妹,又看看於大。摸著下巴歎道:“算了,我可不想和你情哥哥說話。”
說完,陸敏端起飯碗走了,邊走還邊唱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情哥哥?
王三妹羞紅了臉。
於大一時反應不過來:“什麽情哥哥?我姓於啊。”
眾人無語地看於大,但凡你有陸敏的一成撩妹本事,也不會打光棍到今天。
吃完了飯,眾人各回各屋,早早地上了床。
下半夜的時候,雨勢漸漸轉小。果然如小二所說的那樣,第二日是個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