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有小偷,所有人都圍過去。
聲音的來源處。
小姑娘紫杉綠裙,十四五歲的年紀,梳著雙環髻,臉孔圓潤,看打扮約莫是哪家的丫鬟。
她正拽著一個抱孩子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麵頰消瘦,穿著粗布短打,普通農人的裝束。
男人慌張地說:“我不是,我不是小偷!我沒偷你的東西,我身上也一分錢沒有,不信你搜!”
聞言,年輕姑娘也是為對方的話為之一愣。
好不要臉,自己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麽可能去搜他身。
這時,她身後的大小姐對那丫鬟附耳說了什麽。
大小姐應該是丫鬟家的主人,穿著石榴色洋縐裙,腰間係著雪色宮絛,體態柔弱纖細,隻是她帶了塊麵紗看不出樣貌如何,唯有露出一對柳葉眉。
聽了自家小姐的話,丫鬟又說:“你身上沒有,那你孩子身上呢?”
話音一落,所有人皆是把目光投注到男人懷裏的孩子身上。
小男孩也就三四歲的樣子,合攏著雙眼靜靜地靠在男人身上,似乎還在睡夢中。
雖然也是粗布打扮,可孩子一身的皮膚嬌嫩又白皙,裏衣也是綢緞麵做的,根本不是農戶人家所能負擔。
孩子與男人也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戚映歡馬上反應了過來。
——這個男人極有可能是個拐子。
即便吵吵嚷嚷看熱鬧的人群也沒有把孩子吵醒,戚映歡更是確認了這一點。
石榴裙的小姐佯哭:“那五兩可是我一個月的月錢。”
眾人聽了倒吸了一口氣,不愧是大家小姐,這一個月的月錢都比得上窮人一年的夥食費了。
於是人群又聚攏了一些。
“我沒有偷,真沒有。”男人百口莫辯:“你們汙蔑我。”
這時戚映歡注意到一個細節,在中年男人狡辯時,那丫鬟偷偷對人群中一個穿著皂衣的人,悄悄說了些什麽。
很快皂衣男悄然離開了人群。
如果看錯的話,那是去縣衙的方向。
戚映歡放心下來,這對主仆怕是也看出了對方的身份,隻是不知道大小姐為什麽沒有拆穿他,反倒說對方是個小偷。
既然知道最後會由官府插手,戚映歡也就不打算湊這個熱鬧,她還有正事。
可是,正當戚映歡打算離開人群時,男人忽地扯開了小男孩身上的外衣:“你們看,哪裏有錢,真有五兩哪裏藏得住!”
“這兩個小娘子分明是平白無故汙我!你們要為我做主啊!”中年男人痛心疾首地說道:“我娘還在家中等著見小孫子最後一麵,你們快讓開吧。”
聽中年男人說得可憐,表情也苦巴巴地,圍著的人群猶豫起來,竊竊私語著:“這對父子身上沒錢,是不是小姑娘你們弄錯人了?就讓他們走吧。”
“人家母親要見孫子最後一麵,別耽擱了。”
古代人還是比較淳樸,沒有懷疑對方的謊言,畢竟這是個遵循孝道的時代,輕易不會拿自己母親撒謊。
戚映歡一聽,就知道要遭。
那穿著石榴裙的小姐,也是慌了一下神,忙從丫鬟走後走出來:“你不能走。”
“小姐,你就發發善心讓我兒子去見她奶最後一麵。”說著男人便要揮開人群。
官府的人遲遲不見人影,人群也即將散開。小姐急的跺腳,但又不敢去拉一個外男,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不好與男人在街上拉扯。
戚映歡看著男人將要離開的背影,又看看年幼小男孩的臉,腦海中浮現了自己侄子的背影。
她一咬牙。
“你把弟弟還給我!”戚映歡對著男人大喊。
男人身形可疑地頓了下,可看到在人群中大喊的戚映歡時,又鬆了口氣。
“你胡說八道!這是我兒子,不是你弟弟?”
戚映歡唱作俱佳,在人前哇的一聲大哭道:“他就是我弟弟,我娘帶著弟弟改嫁到你們家,可是他姓戚啊,你把他還給我和我奶吧,我們家隻剩這一個男丁了。”
感謝劉梅香給她的靈感。
戚映歡看眾人因為她說的話都停下了腳步,再次把男人圍了起來,心裏的一塊石頭漸漸落了地。
魯迅說的對,是人都愛看熱鬧。
啊不對。
戚映歡遮著臉,對著石榴裙小姐眨了眨眼。
那小姐接收到戚映歡的暗號後,呆滯了一下,然後很快反應過來。也應和戚映歡的話:“這位妹妹和你懷中的孩子的確長得頗為相似。”
“好像是啊。”人群中的議論聲傳開。
“你看那鼻子,那眉眼,和小姑娘有七成像,不會真是那小姑娘的弟弟吧。”
還別說,細細看起來那小男孩還真和戚映歡有幾分相似,這也增加了他們對戚映歡的信任度。
“喂,要真是那小姑娘的弟弟就還給人家吧,你還年輕,兒子會有的。”
“這可不一定,人家可能就是因為生不出孩子,才找個有兒子的女人。”
“那豈不是……”後麵的話,那人沒說。但大夥也能猜到那人的意思,紛紛大笑起來。
嘲笑聲落在男人的耳中,使他漲紅了臉,眼神像是一條毒蛇,隨時想要咬上別人一口。
“你們胡說什麽!誰生不出孩子,我家裏有兩個兒子呢。”
“既然家裏有兒子,那還要我弟弟幹什麽?快把弟弟還給我。”戚映歡繼續裝哭。
中年男人有苦說不出,眼珠子溜溜的轉著,思考著脫身的辦法。
人群中有一個穿著黑色布袍的老大爺,看了半天的熱鬧。老大爺年約六十有餘,年紀雖大,但是手腳倒是靈活。不聲不響就來到了中年男人的身旁,乘其不備搶過了對方手中的孩子。
“這娃娃眉清目秀的,一看就不是你的種。還是還給人家吧。”老大爺抱著孩子退開一步。
所有人皆是一愣,男人也懵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馬上衝向老大爺。
“還給我。”
老大爺年輕時可能練過武,身手不錯,一個側閃就躲過了男人撲來的動作。
眾人起哄著,鼓起掌來。
男人更是怒火中燒,嬉笑聲點燃了他緊繃著的腦神經,眼白泛起紅血絲,青筋暴起,凶狠地模樣像是一匹被惹怒的狼。
下一秒,他從袖子裏摸出一把匕首。
約莫巴掌長度的匕首泛著白色的冷光。
冷光一閃,把所有人的視線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