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映歡頗為幸災樂禍。
黃大人但凡你能露出個微笑，這群人也不會這麽怕你。
然而事實證明，戚映歡的想法是錯的。
流民中有個小男孩，他端著一碗清水跑向忙碌的官差，大約是想做些端茶倒水的工作，表達自己的感謝。
他跑得踉踉蹌蹌，讓人替他捏了一把冷汗，碗中的清水被撒了一半。
這個場景被黃方恒注意到，他頓時露出一副肉痛的表情。
如今哪怕是一碗清水也難能可貴。自從梁禦醫提出不準喝生水的規定後，飲用水需要經過過濾、煮沸、再放涼、才能入口。煮沸需要柴火，流氓連吃飽飯都成問題，哪有心思去撿柴，買？更不現實。
所以這幾天的飲用水都是官府所提供，不管是人力物力，每天都需要消耗一大筆錢。
黃方恒下意識大聲對男孩喊道：“小子，別跑了！水都撒了！”
黃方恒的嗓門很大，環境又十分安靜。
聲音就像是雷鳴般在男孩的腦海裏炸開，男孩不由自主朝聲音的主人看去。
就這一眼，男孩整個人都不好了，男孩看著黃方恒：“黃、黃……”
那聲‘大人’被男孩吃進了肚子裏怎麽也喊不出來。
下一秒，男孩‘哇’得一聲叫了出來：“我不是故意的！黃大人，不要打死我！”
同時，男孩反身往回跑，再也顧不得給官差送水的事。
誰知轉身的時候，男孩被絆倒在地。
小小的身軀，在眾目睽睽之下撲街。
“啪嗒——”
手中的碗被打碎，半碗清水撒了一地。
戚映歡目瞪口呆，頓時想起了黃方恒的那則謠言——一拳打死一個壯漢，能止小兒夜啼。
真是謠言害死人啊！咳……不知道為什麽真是又心酸又好笑。
男孩顫顫悠悠地爬了起來，看著撒了一地的水，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景象。
正當這時，黃方恒走到了男孩跟前。
黃方恒板著臉，把男孩拎了起來。
小男孩頂多一米多頭一點，被黃方恒拎在手上就如同拎小雞仔一樣。
男孩一臉驚恐的表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祈求道：“大人，不要打死我！求求您了！”
黃方恒聞言，臉色肉眼可見的黑了下去。
在場的所有人都屏息看著這個場麵，眼神裏流露出恐懼。
有孩子的流民更是摟緊了自己的孩子，似乎是怕自己一時沒注意，孩子也會落在黃方恒手裏，搞得跟黃方恒會吃小孩一樣。
黃方恒感覺很不好，他堂堂黃侍郎怎麽就成為了大家口中聞虎色變的角色？
為了扭轉自己的形象，黃方恒決定不能在坐視不理下去，他需要澄清這則謠言。
首先要做的就是應付目前的狀況。
黃方恒心裏想哭，臉上卻拚命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他把男孩扶正，還細心的撣了膽男孩身上的灰。
“小子，下次別再亂跑了，你這小身板要是被人撞了，可不是件小事。”八尺高的大漢努力掐著嗓子把粗礦的聲音放輕緩。
那假笑那詭異的語氣差點沒把男孩嚇尿，男孩一副快要昏厥過去的表情。
戚映歡似乎都看見男孩頭頂上出竅的靈魂。
戚映歡差點笑岔氣。
不行了，沒想到昔日的威風凜凜的黃侍郎也有這一天！戚映歡再也沒辦法把眼前黃方恒和當初不可一世的人聯想在一起。
這時一位老婦人匆匆跑來，跪在黃方恒麵前：“黃、黃大人，我家小兒不是故意的，您就饒了他吧。”
黃方恒的假笑僵住。得了，剛剛這麽努力表現他的親和力，結果全部白瞎了。
在這些人心目中他還是謠言中的黃大人。
黃方恒的心情十分不好。
老婦人看著黃方恒一時變幻的表情，心驚膽戰，她按著男孩給黃方恒磕頭：“石頭，還不跪下給黃大人磕頭認錯。”
“是，娘。”男孩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
黃方恒下意識想要去攔，但忽聞一道女聲傳來。
“黃大人，看來青城的百姓當真是對您誤會不小啊。”
所有認尋聲望去，隻見街頭站在一位唇紅齒白的小娘子，小娘子身穿鵝黃色色衣裙，一雙杏眼中充滿著打趣的意思。她身後跟著兩個丫鬟和兩個侍衛。再加上方才那句話，就算是不認得戚映歡的流民，也瞬間明白了戚映歡的身份不一般。
小娘子帶著丫鬟和護衛來到黃方恒跟前。
黃方恒見戚映歡落落大方地走來，不由詫異地問：“謝夫人怎麽來了？”
謝夫人？
能被黃方恒稱作謝夫人的人還有誰？經過一夜，流民們已經知道被派來青城的欽差姓謝，答案已經近在眼前。
她是欽差大人的夫人。
戚映歡環視四周看熱鬧的人，反問黃方恒：“我要是不來，黃大人就打算一直被大家誤解下去？”
說實話，黃方恒從沒有和戚映歡單獨交流過，對戚映歡隻有一個片麵的印象，那就是謝喻舟年輕貌美的妻子，頂多就加上一個‘心善’的標簽。
但從她這句話裏，黃方恒聽出了一些意思。
——戚映歡似乎是來為他解圍。
黃方恒從未沒想過戚映歡會來幫他，畢竟之前他和戚映歡有過齟齬，黃方恒的眼神裏不由帶上了幾分懷疑。
戚映歡直接忽視了黃方恒，伸手把老婦人扶了起來。
老婦人抬頭一看，發出一聲驚愕：“您是上次買了啞巴丫頭的那位夫人！”
老婦人正是前日向戚映歡推銷小兒子的人，也是她告知了戚映歡靜秋姑姑的事。
戚映歡笑了下：“嬸子，一天不見，今天精神看上去不錯。”
老婦人沒想到戚映歡身為欽差的夫人竟然如此平易近人，不由咧嘴道：“都是托欽差大人的福，我大兒子昨天分到了三斤糧，我們娘三個總算吃了頓飽飯。”
於此同時，靜秋已經把跪著地上的小男孩扶了起來。
小男孩怯怯地喊了聲：“啞巴姐姐。”
靜秋愛憐地摸了摸男孩的頭，然後不舍得從懷裏拿出之前戚映歡逗她的糕點，遞到男孩身邊，比了個‘吃’的動作。
老婦人看到後，下意識感歎道：“這丫頭跟著夫人，她姑姑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