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帳篷內。

黃方恒幾人小心翼翼地看向謝喻舟,生怕他怒而奮起。

可是謝喻舟表現得十分平靜,就連眼神都沒有變幻一下。幾人覺得他們真的看不懂這個年輕人,潑天的功勞沒了,就沒有一點傷心的意思嗎?

謝喻舟微闔著雙眼,低下頭:“微臣謝喻舟領旨。”

見謝喻舟沒什麽反應,心中最為古怪的便是馮侍郎。出金陵前,他被蘇青源罵得都不敢露臉了,這位弟子倒是比老師要沉著。

馮侍郎笑眯眯地把謝喻舟扶了起來,解釋還是要解釋的。

“謝大人,皇上也是為了你好,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皇上嘴上不說,但心中必定覺得虧待了你。回頭啊,你肯定會有補償。”

謝喻舟之所以這麽擔心,是因為出金陵之前謝喻舟就猜到了此事。

他資曆尚淺,那些人不可能會讓他獨占一大份功勞。就像是現代的職場,被領導冒功的事也不是沒有。

謝喻舟還以為過年前朝廷就會有動作,所以才和戚映歡說或許可以回家過年,沒想到事情拖到了現在。

應該是被皇上壓了很久,看來皇上還是很看中他。他的情況就像是懷揣巨資走在街上的孩童,人人都想上來咬一口。

因為一早就有了心裏準備,所以謝喻舟並沒有產生憤怒。

謝喻舟道:“馮大人言重了,皇上用心良苦,臣銘感五內,又怎麽會不識好歹?”

“……”他娘的,這年輕人這麽穩的嗎?就不覺得失落嗎,馮侍郎本想在謝喻舟身上討回蘇青源的賬,然而還沒使勁呢,計劃就落空了。

他訕訕一笑:“謝大人清楚就好。關於梁州的事,謝大人你看,我們什麽時候交接比較好呢?”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謝喻舟說。

啥?今天?你怎麽比我還迫不及待?到底是誰被占便宜啊!

馮侍郎眼神很微妙:“那就下午吧,我去去就來。”

馮侍郎感覺自己挫敗極了,得意之情消失得無形無蹤。以往遇到這事,哪個不一臉憤怒,謝喻舟居然還能給他一個好臉色。

其中必有古怪。作為官場上的老油條,馮侍郎想得有點多。

他漸漸懷疑裏麵有詐,有或者是梁州的工作本來就沒有謝喻舟說的那麽好做。

不然孫詹事為什麽不親自來,卻派遣了他?通政使江大人本來不也和孫詹事爭這個名額嗎,怎麽後來就沒聲了?馮侍郎回想起來,就覺得處處有蹊蹺!

哎呀失策了!

馮侍郎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以至於和謝喻舟交接完畢後的幾個月,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緊繃的狀態,做什麽事都一驚一乍的。

黃方恒和施明忍不住暗自吐槽:這馮侍郎到底什麽毛病?做事咋咋呼呼的。

此是後話,先安下不表。

目前,謝喻舟並不知道因為自己的行為,讓馮侍郎患上了被害妄想症。

老太監被徐知州送了出去,帳篷內隻剩下謝喻舟黃方恒和施明三人。

黃方恒和施明看著謝喻舟許久,不知要說什麽安慰的話,反而是謝喻舟對他們淡淡一笑。

“黃大人,施大人,看來我們要分離一段時間了,回頭金陵再見。”

施明一個大男人,差點掉了眼淚。

多好的謝大人啊,怎麽就被調回去了呢?太不公平了!施明也不是蠢人,想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謝大人,我施明一定會記得你的恩情。”謝喻舟是他的伯樂,不然他還在工部渾渾度日,此番恩情,他永世難忘。

黃方恒輕輕拍了拍謝喻舟的背:“謝大人,既然以後我們不是公務上的關係了,那我能喊你一聲謝老弟嗎?”

最初他對謝喻舟很不服氣,可經過謝喻舟在梁州的一係列手段和做法,他漸漸閉了嘴,暴風雨那天過後,黃方恒對謝喻舟徹底服氣了,平心而論,他絕對做不到這個程度。

向謝喻舟這樣有手段有能力的人,他不介意結交。

謝喻舟微微一愣,立刻明白了黃方恒的用意,這位不善表達的黃侍郎,正在對他釋放友善。

“當然可以。”

黃方恒又拍了拍謝喻舟的背,爽朗的說:“謝老弟,回頭等我們回了金陵,讓施明請我們喝酒。”

“自無不可。”謝喻舟頷首。

施明不幹了:“憑什麽是我請你們喝酒?”

“你不是說謝老弟對你有恩嗎,請他喝酒怎麽了?”黃方恒說。

“請謝大人我樂意,但黃大人的酒錢還是自己付吧。”

“嘿!你咋那麽摳門呢?我們相處了幾個月,同吃一鍋飯,同坐一輛車,就差蓋一窩棉被,你請我吃酒,不是很正常嗎?”

“拉到吧,真有情誼,你昨天還灌我酒?”施明回去後便想起了昨晚的始末,兩人為什麽會喝醉?歸根究底是因為黃方恒想灌醉他,看他出醜,結果黃方恒沒想兩人的酒量半斤八兩,一下子醉了倆。

“那不是喝上頭了嗎?”黃方恒訕訕地撇開頭。

謝喻舟見兩人快要吵起來,他不由輕咳一聲道:“黃大人,施大人,難道你們的宿醉都好了嗎?”

現在這麽精神,剛剛還嚷嚷著頭痛的人是誰啊?

被謝喻舟一提醒,兩人瞬間不好了。

“誒呦呦……我的頭啊。”

“嘔,我還有點想吐。”

謝喻舟嘴角抽搐:合著你們還是暈的啊,真沒看出來。

下午的時候,謝喻舟便開始和馮侍郎進行工作交接。

謝喻舟要回金陵的消息,已經在流民中傳開,他們都極為不舍,更有激進分子喊:“什麽馮侍郎!我不認得,我隻認謝大人,隻有謝大人才是我們的欽差大人!”

最激動的就是胡老四,他此刻滿麵不岔,帶著一幫人跑到帳篷前高呼:“謝大人,你不要走!你不是還要帶著我們修堤壩挖排水溝的嗎?堤壩還沒修完,排水溝也沒有挖完!您怎麽能拋下我們不管?”

帳篷內的謝喻舟聽到了胡老四等人的呐喊聲。

馮侍郎一臉果然如此。

我就知道有陷阱!看吧,才開始交接,就鬧出來了!以後可怎麽辦啊。孫詹事你誤我良多啊!

謝喻舟隻得走出帳篷。

在他的示意下,流民安靜下來。

“大家不用擔心,堤壩和排水溝的事施大人會繼續負責,而這位馮大人會接手我的工作。”謝喻舟指了指一旁的馮侍郎。

馮侍郎今年四十多了,身材微胖,白麵饅頭似的麵龐看上去很有親和力,但在流民眼裏卻成了挑刺的點。

“這位馮大人看上去也太白淨了吧,不像是能吃苦的人。”

聽了流民的話,馮侍郎感覺很委屈,謝喻舟也不比他好到哪裏去吧,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怎麽就沒見你們嫌棄。

謝喻舟用餘光瞄了眼馮侍郎,眼中閃過詭異的光。好處被偷了去,他稍稍回敬一下這位馮侍郎應該沒什麽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