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臚寺卿不動聲色退後一步,對坐在桌邊慢慢悠悠喝著茶的阿丹王子,好言相勸道:“王子,稍安勿躁,我們皇上是想讓兩國的場麵顯得正式一些,這不是在做準備嗎?”
“準備要半個月?太慢!”逐日拉又開始拍桌子。
瞄了眼對方猙獰的表情,鴻臚寺卿的眼皮跳了一下,看來今天糊弄不過去了,他試著找借口道:“王子之前抱恙在身,我們皇上也是體恤王子,這才推辭了會麵……”
“王子身體好的!”逐日拉一聽鴻臚寺卿拿阿丹王子水土不服的事情做借口,不由更怒了。
這時阿丹王子終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看向被逐日拉嚇得臉色蒼白的鴻臚寺卿,他對逐日拉皺了皺眉:“逐日拉,不得對嚴大人無禮,退下!”
逐日拉表情扭曲了兩下,才哼哧哼哧地退了回去:“是。”
阿丹王子看向鴻臚寺卿道:“嚴大人,是本王屬下無禮,有怪莫怪。”
這番舉動顯然不過是做做樣子,鴻臚寺卿十分清楚,但他還是鬆了口氣。
鴻臚寺卿勉強露出一個微笑:“王子,言重了。”
阿丹王子麵色溫和:“嚴大人,大齊皇上為了迎接我們,勞心勞力大費周章,本王深感慚愧,還請嚴大人代本王向大齊皇上傳達北族人的謝意。”
“然則,出門前大汗曾叮囑過我,此次事關兩國友好邦交,若是大齊皇上隻因顧念本王身體而耽擱了兩國大事,本王恐難辭其咎,還望嚴大人向大齊皇上稟明此事。”
鴻臚寺卿看著對方臉上的微笑,總覺得那笑意未達眼底。
先是逐日拉唱黑臉,然後阿丹王子唱白臉,這招軟硬兼施阿丹王子使得頗為順手,看來傳言不假,這位王子不是個省油的燈。
王子的要求很合理,鴻臚寺卿沒辦法拒絕:“王子放心,隨後我便進宮,向皇上稟明此事。”
“那就好。”阿丹王子笑了一下,那雙藍色的眼睛如果大海般深沉,接著他又道:“之前來大齊的路上本王身體抱恙,一直沒有機會領略大齊的風光。金陵作為大齊的皇都,本王自當不能錯過,聽說洪武街十分熱鬧、如意坊匯聚了各地美食,本王想出去逛一逛,嚴大人有什麽推薦的地方嗎?”
一聽阿丹王子要出門,鴻臚寺卿生怕對方又要鬧出什麽幺蛾子來,第一時間便回絕道:“王子這不太好吧,您堂堂北族的王子殿下,怎能去那些市井之地?”
“無妨,本王不講究這些。”阿丹王子笑眯眯的,但是說出來的話卻帶著冷意:“嚴大人,你不會是忘了吧?本王是作為使團來到金陵,而不是作為質子。”
這一句話就有些嚴重了,作為使團,大齊自然無法限製他的人身自由,鴻臚寺卿要是想把他一直困在這裏,豈不是把他看成了一國質子?
這位王子果然不是好相與的人。
鴻臚寺卿抹了把虛汗:“王子誤會了,本官又怎會這樣想呢。”
“既然如此……”
阿丹王子笑了:“那句大齊話怎麽說來著,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本王這就帶著手下出去轉轉。”
說著,阿丹王子便起身向門口走去,身後的逐日拉和護衛也尾隨而上。
鴻臚寺卿急得團團轉,讓他們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但萬萬不能讓他們單獨出門,萬一搞出點什麽事,他得怎麽向皇上交代。
鴻臚寺卿馬上把人攔住:“王子殿下,今日還是太過倉促,不如明天我找個熟悉金陵的人帶王子在金陵轉上一圈?”
“不用了……”
阿丹王子剛把拒絕的話吐出,就聽到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嚴大人不用那麽麻煩。”
上房的門被打開,穿著寶藍色圓領袍衫的年輕人站在門前,年輕人的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意。
他道:“要論金陵各地的大街小巷,百官之中誰還有我更熟悉?嚴大人,既然王子想出去逛一逛,不妨就交給我吧。”
鴻臚寺卿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對年輕人喊道:“陸世子!”
來者自然是陸敏。
鴻臚寺卿連連點頭:“好好好,陸世子,那王子一行就麻煩你了。”
雖然陸敏平日裏不著調,但經過黑水一戰和魏王的事件,大家已經對他徹底改觀,鴻臚寺卿此刻像是吃了顆定心丸一樣。
“嚴大人不用客氣。”陸敏微微頷首。
鴻臚寺卿是燕王妃的親爹,他是燕王的表哥,兩人算起來還是一家人,陸敏自然不會看鴻臚寺卿被為難。
鴻臚寺卿解決了大麻煩,可阿丹王子的心氣卻頗為不順。
不過礙於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阿丹王子不動聲色地蹙了下眉毛:“那今天就拜托世子了。”
阿丹王子身後的逐日拉表情也不好,在城門口兩人就結怨頗深。
然而在阿丹王子一句耳語下,逐日拉隱忍下自己的情緒。
阿丹王子對逐日拉說的是:“別壞了我的事。”
這次他除了代表北族來講和,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考察大齊的情況,大齊表麵看似強盛,但誰知道真正的情況是怎樣?
聽說大齊前幾個月害了大水,光國庫存糧就消耗了大半,如果這個時候再打上一仗,大齊是不是沒辦法立馬統籌到糧餉,對他們而言何嚐不是機會?
阿丹王子要做的就是暗中觀察。
即便大齊再想掩飾,但從百姓的生活就能看出蛛絲馬跡。
陸敏雖然知道阿丹王子定有所圖,可一時半會兒還猜測不到他的心思。
幾人各懷鬼胎,出了賓悅客棧。
阿丹王子等人的打扮引起了眾人的注意,礙於幾人身邊的護衛,百姓們不敢上前,隻好遠遠地議論起來。
陸敏第一時間便想到了洪武街,畢竟是金陵最繁華的街道,也好讓這群人見識一下大齊強盛。不然他總不至於帶使團去秦淮河吧,他倒是想,但是回頭還不得被他娘念死,算了吧。
然而他的提議被阿丹王子拒絕,他道:“聽說金陵的百姓喜歡去文蘭街,不如就逛一逛那裏。”
洪武街都是達官貴人和有錢人出沒的場所,他去看了有什麽用,自然要去百姓常去的地方。
陸敏掩飾住眼底的訝異,他倒想看看這位王子打得什麽主意。
“王子,這裏請。”陸敏示意屬下領路。
文蘭街以前的確是條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街道,但阿丹王子的情報已然過時。
半個月以前,一家叫做百草堂的水粉鋪徹底讓文蘭街出了名。
前幾日街上又開了一家做琉璃坊的鋪子,這家琉璃坊隻賣兩樣東西,一件是鏡子,另一件是叫做玻璃的東西。
琉璃坊一經開業,如同在金陵這個平靜的湖麵砸下了一顆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