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魯大娘嫌貴,一旁圍觀的老百姓也為之咋舌。
金陵一戶普通人家,一月的收入也就二到五兩,化一次妝就要二兩多,一般人可不舍得。
不過七娘子這價格,也不算是獅子大開口。
目前金陵內最底層的妝娘,每次收費是一百文到三百文。稍微有些名聲的妝娘一次收費是三百文到八百文。最頂尖的那批,化一次妝起碼得一兩打底,當然這還不算賞錢。七娘子是給公主化過妝的人,這身價也是應該的。
百草堂內觀者如堵。
眾人釋然了,但魯大娘卻不那麽想,心裏不住地嘀咕,這死丫頭肯定在坑她的錢!
老七心底略微有些不爽。坑人怎麽了,不就收你雙倍的錢嗎?就準你來找麻煩,還不準我還擊嗎?頭一回有人鬧事,若不殺雞儆猴,別人還以為她們百草堂好欺負呢。
劉淑道:“這位魯大娘,您要是舍不得銀子,我可以介紹您別家的妝娘,保證價廉物美。”
魯大娘一聽還得了,她本來就是受李掌櫃委托來給百草堂找茬的,事情要是沒辦成,李掌櫃肯定不會給她剩下的銀子。
魯大娘一咬牙,一跺腳道:“不就是二兩四錢嗎,為了這丫頭的親事,我豁出去了。”
為了小丫頭的親事,說得倒是好聽,誰知道她打什麽主意。
老七與劉淑不動聲色對視一眼。
“好說。”老七收了錢,把麻姑推到化妝鏡前:“趕緊開始吧,我待會兒還有事。”
劉淑偷偷招來女夥計,讓她們觀察人群中是否有可疑的人物。
老七好不容易要給人公開化妝,那些新客和熟客自然不肯離去。
新客們想見識見識,能給公主化妝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水平。而熟客非常開心,這回又有新的幹貨可以學了。
大庭廣眾之下,老七絲毫沒有膽怯,比起膽怯,她反而有些享受被眾人注視的感覺。
女夥計先給麻姑潔麵,然後上了一層保濕麵霜。
在此期間,老七把麻姑的臉型打量了一遍,確定了今天的妝容。
開始前,老七對麻姑道:“別緊張,你就當是睡一覺,一睜眼一閉眼就好了。”
麻姑因為她溫柔的笑臉,不由點了一下頭。
老七一邊給麻姑上粉底液,一邊對眾人說:“我們大多數人化妝是為了掩蓋瑕疵,想讓自己更加完美無瑕,但我師傅說了,這世上沒人任何人能做到完美,有時候太過於追求完美,反而會失去自己的本色。我師傅說,有時候略微的缺憾也是一種美。”
眾人不懂老七為何要說這番話。
“其實以前我也不懂師傅的話,但最近我好像有點懂了。”老七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最近我收到了很多的邀約,但不管是剛成婚的夫人還是年輕的小姐們,她們對我的唯一要求就是畫和公主和親當日一樣的妝容。”
“好看是好看,但美得千篇一律反而失去了原本的特色。”
老七說:“明明是英氣的野生眉非要改成柳葉眉,明明是漂亮的鳳眼卻非要改成垂眼梢,千人一麵,實在太沒意思了。”
老七看向眾人道:“麻姑最大的特色就是臉上的雀斑,你們一定以為我會把雀斑全部遮了吧?說實話,我的確可以做到,畢竟百草堂賣得遮瑕膏還是挺好用的。”
眾人大笑:“七娘子你這不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嗎?”
老七莞爾道:“沒辦法,誰讓我們百草堂的東西就是這麽優秀呢!等等,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眾人又笑。
老七輕咳了一下道:“扯回正題。我師傅說,跟風不是不可以,但沒必要否定個人特色。所以我決定今天要給麻姑畫一個雀斑妝!”
“雀斑妝?”眾人滿腦子的問號。
“反正你們就等著看吧。”老七笑道。
以前老七一直以為把妝容畫得完美無瑕,才是作為一個妝娘的最高點。但跟著戚映歡久了,她的理念漸漸發生轉變,尤其是最近,她似乎有些懂得戚映歡當初那番話。
——化妝不是讓你做別人,而是做更好的自己。
隨著時間的推移,戚映歡的形象在老七心中越發拔高,好像是一座永遠攀不到頂峰的高山。
老七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她需要攀登更高的峭壁,不然她一輩子也追不上師傅。
今日便是一個挑戰。
老七一邊拿起刷子一邊對眾人道:“為了不讓妝麵顯得髒,除了臉頰與鼻翼兩側的雀斑,其他地方要做好遮瑕,麻姑的膚色不算白,腮紅不能選粉色係,而是要選橘色係,這才不會顯黑。腮紅可以帶過鼻尖部分,這可以營造出少女的無辜感。”
年輕的姑娘提問道:“不畫雀斑妝也可以這樣做嗎?”
“可以。”老七道。
老七接著給麻姑畫了眉毛:“柳葉眉的話對麻姑來講太過柔弱,並不適合,而且她的臉型偏圓,太細的眉毛會讓臉上的留白過多,稍許毛流感的標準眉會顯得更活潑一些,眉毛之前這麽畫,我之前教過你們,你們還記得嗎?”
“記得!”眾人答:“把嘴角和眼尾連成線,和眉毛交疊的部位就是眉尾的位置。”
“很好,孺子可教也。”老七這時體會到了當老師的快樂。看來當老師也沒師傅說的那麽難嘛。
若是戚映歡知道老七這時的想法,可能會和她說,那你收個喝醉酒會抱著你大腿喊爹的徒弟試試!
然而老七早就把自己丟人的事跡忘光了,現在她十分享受眾人驚歎的目光。
“眼妝的話,選用杏色和大地色就可以,麻姑的眼睛很好看,眼白非常幹淨,眼線微微上挑一些會顯得更俏皮,不需要畫太重,自然一些就可以。”
麻姑第一回被人誇,顯得有些不知所措,耳朵微微發燙。
“眼妝的最後一步,我要隆重推出一樣產品,這個是百草堂最近新出的睫毛膏!”
“還沒開始賣哦!你們是第一批看到效果的客人。”
“先把睫毛夾翹,啊,差點忘記介紹,這個睫毛夾到時候也會和睫毛膏一起賣!配套使用效果更佳!”
“價格?我還不知道,你們得去問劉掌櫃。沒睫毛的客人也不用擔心,我師傅說還有一種叫做假睫毛的東西,到時候……嗚,我是不是講太多了?糟了,透露那麽多,師傅一定會扣我工錢的吧。”
眾人哈哈大笑:“七娘子,現在你那麽出名了,還在意一點工錢嗎?大不了就另起爐灶唄。”
“你們不要亂講!休想陷我於不義!”老七說:“而且我師傅比我厲害多了!我頂多隻學到師傅的皮毛,你們要是亂說,以後我就不教你們化妝了。”
“別介呀七娘子。”
魯大娘忍不住問旁邊的人:“她師傅是誰?”
“這你都不知道?是謝夫人啊。”熟客說:“謝夫人姓戚,以前也有人管謝夫人叫戚娘子,不過大家怕搞混了,所以都喊她謝夫人了。”
等等,戚娘子,七娘子……她不會是弄錯目標了吧?魯大娘滿臉橫肉的臉上,肥肉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