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秋實,夏蟬冬雪,年複一年。
三年後,元和二十六年,皇帝邁入六旬,身體大不如前,皇儲之爭也進入白熱化階段。
春,四月。
又是三年一度的春闈,全國各地的舉子紛紛來到金陵城,匯聚一堂。
這日,進城的舉子們又在城門口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這種時候總少不了商販們的身影,他們有的提著籃子吆喝,有的推著手推車叫賣。
“炊餅,炊餅,賣炊餅咯!”
“賣酥糖,賣酥糖,夫人小姐們甜甜嘴!”
“少爺、老爺,買狀元糖嗎?吃了我家狀元糖,金榜題名不用愁!”
賣狀元糖的小商販推著手推車經過,這個買狀元糖的小商販顯然與旁人不同,他打扮十分幹淨,手推車也比旁人的來得氣派。
手推車上係著木板做的幌子,幌子上書‘狀元糖’,幌子落款的署名寫的是——謝行之,元和二十二年。
聽到吆喝聲,有學子把商販叫住:“給我來兩斤。”
“好嘞,舉人老爺。”商販高高興興地給客人稱了兩斤糖。
客人接過糖後問商販:“聽說謝中丞便是買了你家的狀元糖後考上的狀元?”
商販聞言,得意地笑了笑:“舉人老爺,您的消息可真靈通,謝大人當年確實在我這裏買過狀元糖。您看,這幌子上的字就是謝大人提的,多虧了謝大人的福,小的這些年賺了不少,前年還在城裏開了家蜜餞鋪,老爺要是有空多來光顧啊。”
商販十分精明,根本沒說謝喻舟是吃了他家的糖才中了狀元,但該炫耀的全都已經炫耀過,要是他家狀元糖不好,謝喻舟會給他提字嗎?顯然不可能啊。
商販又道:“雖然小的不能保證買了我家的狀元糖人人都能中狀元,但討個好彩頭還是錯不了的。”
舉子笑道:“你倒是會說話,那再給我來一斤糖吧。”
“好嘞,多謝老爺。”商販麻溜地稱了糖。
正在這時,舉子身後排隊的馬車打開了車門,馬車上坐著三個年輕人,三人均是書生打扮,大約二十來歲的年紀。
其中年紀最小的年輕人朝商販的方向望去,片刻之後,他差點跳下馬車開心地說道:“章明兄,文宏兄,你們看!那幌子上真的是行之兄的字!”
被喊到名字的兩人立刻把年輕人按住,宋青雲道:“光清,你穩重點!都二十的人了,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魏華道:“連雲你這小子,就不能安靜點嗎?一路上嘰嘰喳喳吵個不停,我總算知道季姑娘為什麽要把你趕來我們的馬車中了。”
除了三人,季心語這次也跟著他們來了金陵,人就在後麵另一輛馬車中。
連雲聞言,表情一僵。季心語倒不是嫌他吵,才把他趕過來,而是他一不留神吃完了季心語帶來的零嘴,惹得季心語生了好大的氣。
連雲心中岔岔:嘖,小氣什麽嘛!等到了金陵城內,他賠她一車零嘴不就好了嗎,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麽斤斤計較?
連雲鼓了鼓臉頰道:“章明兄你又忘了,時至今日,你得喊她連夫人。”
魏華一愣,他差點就忘記連雲和季心語已經是夫妻。去年年底時,這對冤家成親了,謝喻舟和戚映歡遠在金陵,沒有功夫來參加婚宴,但他和宋青雲卻是有出席。
隻不過這兩年連雲光長個子,性子一點都沒長進,在魏華和宋青雲眼裏,依舊還是那個十五歲的小屁孩。
魏華扶額道:“好了,我知道了,是連夫人,不會再喊錯了。”
聽魏華這麽說,連雲才露出一副‘好吧,我勉為其難原諒你’的表情。
宋青雲看著兩人的互動不由失笑。
說話間,馬車已經進了金陵城。
通過了官兵的檢驗,繁華的金陵映入眼簾。
雇傭的車夫為他們介紹道:“老爺們,這裏是外城,那邊是……還有秦淮河……”
街道上建築鱗次櫛比,沿街的商鋪熱鬧非凡。
轉彎進入一條街道後,馬車來到菜市口。
街上,年輕或者年長的女性們三五成群,她們在菜販的攤位上挑挑揀揀。
連雲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的景象。
很快,他便看到有一個奇怪的場景。
隻見有個女人突然跑到街道的中央,她不知說了一句什麽話,讓本來還在買菜的女人們同時停下了手頭的動作。
霎時間,女人們眼冒精光,就像是餓了三天的狼發現了人肉,一副垂涎欲滴的狀態。
她們爭先恐後地往一個方向奔去。
人影很快消失在街道中。
上一秒還十分熱鬧的菜市口,驟然變得蕭瑟萬分,有一把綠色的小蔥蔫蔫的躺在街道中央,也不知被人踩了多少腳,表麵上滿是布鞋的鞋痕。
買菜的攤販好似對這樣的情況十分熟悉,早已見怪不怪,他們歎了口氣,慢悠悠地收拾起被女人們翻亂菜攤。
連雲三人一臉茫然,這是發生了什麽?
車夫哈哈一笑:“幾位老爺,你們這是不知道吧?我琢磨著啊,估計是百草堂又新出了口紅,或者是搞了什麽優惠活動,所以那群娘們才著急趕著去排隊呢!”
百草堂他們三個知道,不就是戚映歡開的胭脂鋪嗎?居然在金陵這麽火嗎?
見三人詫異,車夫道:“幾位老爺是外地來的所以不知道吧,百草堂是我們金陵鼎鼎有名的胭脂水粉鋪。”
“說起這百草堂啊,可真是了不得!前幾年公主和親,請的妝娘就是百草堂的七娘子。自打那以後,說起我們金陵的水粉胭脂鋪,絕大部分人第一時間想起的肯定是百草堂,聽說不少官老爺的夫人們也是她家的常客。”
車夫接著道:“百草堂的東家實在太會做生意了,每個月不是上新品就是搞活動,搞得一群娘們被勾了魂,現在我們這裏的人娶親,要是有一套百草堂的化妝品做嫁妝,就是家裏人疼愛女兒的象征。我還聽說啊,百草堂光口紅都就有幾十上百種,乖乖啊,那得多少錢啊!”
三人沒想到戚映歡的生意居然做得這麽成功。
車夫滔滔不絕,說了一會兒,他壓低了聲音道:“幾位老爺,我偷偷告訴你們,你們可別說出去咯。前幾年連長公主都十分眼紅百草堂的生意,還偷偷聯合了當時應天府的大老爺構陷百草堂,還好我們黃大人愛打抱不平,馬上向皇上上了折子,這才讓長公主和朱大人的計劃功虧一簣。”
怪不得三年前應天府府尹被貶,原來還有這檔子事。三人對視一眼,看來這金陵還真是是非之地。
魏華問:“老丈,那你知道現在應天府的府尹老爺是哪位嗎?”
“怎麽會不知道呢?”車夫爽朗一笑道:“就是我方才說的黃大人啊,前兵部侍郎黃方恒,黃大人。”
雖然侍郎與府尹皆是三品官,但所有人都知道,府尹的權利在尚書之下、侍郎之上,黃方恒也算是小高升。
其實皇帝調任黃方恒,主要是看在黃方恒梁州的功績上,畢竟黃方恒當初已經是三品官,想再進一步是難上加難,調去做應天府府尹看似是平調,實則是小高升。
皇帝這一做法可把孫詹事幾人氣得夠嗆。
三人聽了車夫的語氣,便知他對黃府尹的感觀不錯,不由問出了聲。
車夫道:“可不是嗎,當年我有親戚在梁州,還好有黃大人,謝大人,施大人三位大人在,他們才能平平安安活到現在,真是老天保佑。”
車夫還道:“我聽說青河前一階段總算竣工了,施大人前些日子也回到了金陵。”
聊著聊著,馬車已經來到客棧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