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隻不過是個選擇(三)
裴迪的答案出乎莫莫的意料,她吃驚的反問:“公爵大人?!你說的是埃德蒙;菲爾德;吉密魑,上回綁架我的那個人,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瘋掉了?”
裴迪聽到她冒出來的一連串“爺爺”,嘴角揚了揚,卻沒有笑出來,轉過頭:“你,是不是很恨他?”
“恨也談不上,柏格已經說了,他才是主謀,埃德蒙頂多算是個有圖謀的幫凶,而且未遂,不過,”莫莫也學著裴迪坐到地上,手裏轉著樹枝,“不過,討厭倒是真的,你幹嗎提到他,難道他又控製你了?”
裴迪低下頭,盯著莫莫那鋪了一地的頭發發呆,墨綠色,濃烈的生命的顏色,在一片雪白的天地中,對比出他的汙穢:“他,他其實算是我的父親……”
“他不是說你是他的第五代孫嗎?”
“事實上,”裴迪的聲音有點澀,頭仿佛要埋在自己的膝蓋中,人隻有極端無助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動作,莫莫伸手去拉他,他抬頭勉強笑了一下,“按照我母親的輩分,他說的也沒錯——”
“什麽?!”莫莫嚇得聲音都變尖了。
裴迪看到她的反應,不知為何,反而輕鬆了不少,隻想一口氣把話說完:“嗬嗬,還有更可怕的,我的母親是死後懷上我的,他保存了我母親的屍體,通過特殊的方法讓她受孕,然後生下了我。”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莫莫望著一臉木然的裴迪,那麽陽光的大男孩,背後竟然要承受這麽不堪的生世!
裴迪雙手抱著自己的腿,把頭擱在膝蓋上:“因為,公爵大人喜歡孩子,菲爾德家族是他成為血族前的家族,在英國的這一支係是他的後人。他成為血族的初衷就是希望能夠看他的孩子們一代一代的長大,可惜到了我母親這一代,就剩下她一個人,他很疼愛我的母親,親自撫養她長大,然後,愛上了她——”
“啊?!”
“他是菲爾德家族神一般的存在,我的母親無法反抗,順從了他,可是,”裴迪頓了頓,把頭埋進自己的膝蓋,聲音有些抖,“可是,他不想沒有孩子,於是拚命的做實驗,終於找到了可行的辦法。這是一個很殘忍的方法,要通過特殊的咒術讓屍體養胎,所以,他殺死了我的母親……”
莫莫倒吸了一口氣,沒想到竟會是這種結局,手腳並用的挪到他旁邊坐下,張張口,想安慰裴迪,卻不知該說什麽好,當一個人沉浸在真正的悲傷中,旁觀者的話再好聽,又能有什麽用?
仿佛過了很久,周圍的一切都很安靜,莫莫抬起頭,夕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了,隻剩下最後一抹晚霞還在天際,裴迪一動不動的坐著,仿佛沒有生命般。她的目光落在那瘦弱的小樹上,茉莉花嗎?莫莫臉上有一絲向往,好久沒有祭拜父母了,他們被院長安葬在一個美麗的山穀,忌日的時候,滿穀都是茉莉花的香味,淡淡的,暖暖的。
莫莫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把這種味道永遠的記住,旁邊的裴迪動了動,抬起頭:“原來是花開了,真香。”
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貼到了那棵原本光禿禿的小樹上,此時的樹早已枝繁葉茂,碧綠的葉子中間,雪白小巧的茉莉花朵朵綻放,花苞正以肉眼看的見速度凝結,然後慢慢展開柔軟的花瓣:“天哪,好神奇!”
“你呀,”裴迪無奈的搖搖頭,自己弄出來的東西,還那麽大驚小怪,“真是越長越小了,真傷心,以前被你騙的叫了那麽長時間姐姐——”
“喂喂喂,你說什麽呢,”莫莫不敢把手從樹上拿開,隻好用眼光殺人,“知不知道尊老愛幼啊?”
“我當然知道——愛幼!”裴迪笑了起來,很清朗,讓莫莫想到了早晨空氣。
她故意裝作很不高興的樣子:“哼!”
“不過,脾氣倒是見漲,想當初撿我回來的時候,對我多好!”裴迪調侃的說道,一臉懷念。
“撿你回來?對了,你剛才好像有說,離家出走來著,”莫莫一邊擺弄著她的花,一邊極盡想象之能事,“怎麽,難道可愛的裴迪閣下沒落街頭,然後英勇的我突然出現,為你打敗了街頭的流浪漢,成功搶回了半個饅頭,於是你就一心一意的跟我回來,為了報答知遇之恩,在花園裏做了一名勤勤懇懇的花匠——”
“恰恰相反,”裴迪沒好氣的打斷她,“我離家出走不到半個小時,就在街上發現了你跟一位夫人的杜賓犬打架,為了搶一枝快枯萎的花,我跟那位夫人交涉了一下,她就把狗抱走了,然後,你把我騙回來了!”
真相為什麽總是與她的想象差這麽多?!雖然覺得後者比較像自己的行事風格,她確實小時候就跟狗狗打過架,不過,輸人不輸陣,她仍然鼓鼓嘴,一臉的不服氣:“怎麽,怎麽可能,誰會為了一根枯花打架,你不要欺負我什麽都記不得!”
裴迪聽了她的話,好不容易展開的笑容又褪了下去,伸手摸摸滿樹花香的茉莉:“是啊,你什麽都忘記了,即使它就在你的麵前。”
莫莫愣了一下,原來搶回來的就是這棵樹,怪不得他要來看,前塵往事是種牽掛的愁,她要不起這份沉重的回憶,笑了笑,不經意的轉移話題:“你還沒說,幹嗎離家出走呢!”
“因為要參加世界級繪畫比賽,公爵大人的要求太嚴厲,我覺得很有壓力,在家裏又畫不出東西,所以,就出來散散心……”裴迪苦笑,結果遇到她,想跟著她,和她在一起,就真的變成了離家出走了。
“他連這個都管?”她還以為他隻管讓裴迪娶老婆生孩子呢!
裴迪望著她略帶不滿的眼神,明白她的意思,微微低下頭,不想讓莫莫看到他苦澀的笑容:“在我生命的前十六年裏,他盡到了一位父親的責任,是我唯一的親人,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他血族的身份。”
莫莫心中一動:“所以,你今天其實是來為他求情的?”
“我,不忍心看到他這樣瘋掉,”裴迪的聲音很低,金色的頭發沒有了光的照耀,有一種慘白的錯覺,“我,想求你幫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