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君君這兩天有些頭疼,本來想要趁著去參加雕塑展覽會之前,帶小小回一趟家的,君母催了好多次了。現在好容易有空了,可就在昨天,君母打來電話說,君父不見了。
君君於是急忙追問怎麽回事,君母言:“我和你爸吵了一架,氣得我不得了,他就走了。我們兩個不說話,我哪裏會知道他去哪裏!”
君君無奈相勸,那邊君母卻緊接著就估摸出君父可能的去處的精確方位,以及可能做出的事情。
君君安慰了幾句掛了電話,轉而撥通君父的手機打過去。
君父很快接通,如此幾番下來,君君發現君父的所在地和所做事情果如君母所言,心中不由對君母暗暗讚歎,同時勸君父給君母去個電話。
誰料君父歎了口氣道:“你媽正生氣,和我冷戰來不及,哪裏會聯係,就不去煩她了。”
君君於是又勸:“好歹跟我媽說一聲,讓她知道一下也好,她都不知道您去哪裏了,萬一找您怎麽辦?”
君父立刻表示沒關係:“這個啊,你不用擔心,我早已經跟她打過電話了。沒事,你不要擔心,過幾天我再回去。”
君君掛掉電話,想到君母的話,不由冷笑:……嗬嗬,相信兩人果真不相往來的我真是個傻子。
之後,君君又跟小小打了個電話,說明了此次的出行。這邊接到電話的小小禁不住暗戳戳決定,晚上偷偷爬窗,鑽到君君被窩裏,等第二天抱大腿不讓走。
結果翻來覆去一晚上,睡到天光大亮時,最終還是同意了,於是就成了小小淚汪汪在機場送別的畫麵:“我支持你,做自己想做的!去吧!誰讓你是我女神呢?女神要做的事必須全力支持!哪怕心裏在舍不得也不行!畢竟,有一種愛叫做放手。女神,加油!做自己!”
周遭目光如箭刷刷而至,君君頗為尷尬地一手拍上小小腦袋,歎了口氣,轉而放柔揉了揉:“不過是出個差。”
小小驀地眼神一亮:“寶寶也舍不得我對不對?是哦!我可以也買張票,和你一起去!”
君君:“……不行。”
小小轉眼再度消沉:“哦,我知道了。你不想我去。你怎麽這麽小氣?你說的愛我也是騙人的,安安說你隻是玩兒我,你唔——”
眼看周圍人的眼神有些微妙,君君急忙捂住她的嘴,拉著她到一個角落裏:“安安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小小撅嘴瞪了她一眼,不說話,君君隻好又哄了好一會兒。最後,小小到底沒去成,大喊著要君君保持聯係。
下了飛機,被接待人員交代完相關事宜後,君君和蒲心冉就被領到了旅店。
兩人住的是雙人標間,蒲心冉猶豫了下,自己開了個單人間。
君君放下行李箱,就打開手機各自報了平安,這時候才注意到喬安的短信:“你們住宿的地方在哪裏?”
時間是一個多小時前,君君趕緊發了個地址過去,然後進了浴室。
洗完澡不多久,門口便響起了敲門聲。君君起身開門,喬安把行李放好,轉身就進浴室洗了把臉,然後又出來了,坐在床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她的臉色格外蒼白,君君想了想,問:“你還好嗎?”
喬安怔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我很好。”接著,她強調一般,重複了一句:“我很好。”並笑了笑。
過了一會兒,她像是才想起來什麽似的,問:“這個是大海的床?”
君君搖搖頭:“本來是,現在不是了。”
喬安沒有繼續,轉而道:“我在這裏住一晚。”
君君表示可以,又問她要不要去吃飯,喬安正在洗衣服,擺手表示不用。於是君君叫上蒲心冉一起去吃了飯。晚上回來的時候,喬安已經睡下了,君君盡量小心地洗漱完,在另一張床躺下了。第二天早上,君君醒來的時候,喬安已經不在了,隻留下一張照片。君君正準備走去拿起來看,門就被敲響了。蒲心冉帶了招待來,一行人去吃了早飯就往展會去了。
中午各學校來的一起吃飯,君君被應酬吵得頭痛,等差不多的時候就和蒲心冉先回來了。
小小的電話打過來,君君開了免提洗了把臉,等擦幹臉出了浴室又關了免提,微微笑著回答:“想啊!”
那邊一下沒了聲響,君君笑著往旁邊一掃,就看到桌子上早上就在的照片,於是走過去拿起來。
和以往大自然的景色不同,這次是一條城市的窄巷,灰雨迷蒙,破敗的建築遙遙而去,陳舊的廣告牌左插右出,街道上的垃圾被雨水打得泛起一層薄霧。
沒有背影。
君君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翻過去,隻見照片的背後寫著:“這一生,我來過。”下麵是署名和日期。
君君立刻跟小小說有事待會兒說,小小問什麽事,君君放下照片,往外走:“安安可能出事了。”
那邊很是不樂意卻還是掛了,掛之前要君君不要慌,記得跟自己保持聯係。
君君一一答應,等那邊掛了,才翻出電話本撥打電話,一邊跑下樓梯。
出乎意料,手機很快被接通,那邊傳來呼呼的風聲,喬安的聲音有些空靈:“君君?”
君君問:“你在哪兒?”
喬安沉默了,有水聲傳過來,她說:“君君,這裏隻有我一個人。我好孤獨啊……”
君君走了幾步停下來,站在大廳,叫了聲:“安安。”
“嗯。”好長時間的沉默後,喬安終於舒出一口氣,說:“再見。”
說完便掛了電話,喬安看著暗下去的手機屏幕,囁嚅稍許,忽然啞著嗓子輕聲說了句:“救救我。”
她的聲音低下去,抬頭看著麵前一望無際的海麵,眼裏的情緒漫也跟著無邊際,重複喃喃道:“救救我。”
她向前一步,任由海水裹挾著潮腥氣拍過來,打濕長及腳踝的麻布裙邊,卻一步步向前,眼睛直直看向前方的黑暗,近乎麻木地輕聲呼喊:“救救我……”
救救我……
聽著那邊斷掉的“嘟嘟”聲,君君慢慢放下手機,扭頭看向窗外。
夜深了,起風了,幾滴雨吧嗒吧嗒打在窗戶上,俄而凶猛地砸滿了整扇窗子,聚成股爭先恐後地流下來,像極了悲慟至極的人眼裏的淚。
“煎在手裏的時光一個接一個地熟了,熟了便走開了我的手。
月光凝結在今夜。
我孤獨地借著月光躺在雲上,拿來一些雲朵揉一揉朝下砸去。我透過窗戶向下望著,對著蟲子說:‘嘿,朋友!瞧,我們真是兩個孤獨的人。’
他興奮地叫著,然後駁回了我的話,他說:‘我們是孤獨的兩個人。’
我躺下了,頓了頓,告訴他:‘其實我們並不孤獨,隻不過有時候是一個人罷了。’
‘是一個人和一隻蟲。’它糾正道。
涼風陣陣,我們彼此沉默不語。星星照著,照著,我看到了組成的那兩個字。
‘原來還有個孤獨星座啊!’我自語著。
……
蟲子說,是個人就會想要被理解,孤獨的人不是生來就享受孤獨的。”
——《蟲子在他鄉》
展會為期三天,喬安的手機當晚那通電話後已經打不通了。君君第二天和輔導員聯係了一下,問了些喬安的基本情況,才得知喬安是個孤兒。之後,君君又打給小宇,小宇直接報了警。不過一天,警方通過攝像頭和路人得知,喬安當晚去了海邊,再沒有回來過,警方正派人在打撈。小宇已經奔了過來,聞言卻搖了搖頭,說不必打撈了。
君君提前回學校替喬安辦理相關手續,忙的焦頭爛額。小小還是從小宇那裏得知這件事的,又擔心又生氣,帶著賭氣加上怕打擾對方,幹脆一直沒有打電話過去。
等君君忙完意識到的時候,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給小小打電話,那邊沒有接。接著小宇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哭笑不得地告訴君君:“她讓我告訴你,說她很生氣,再也不要理你了。除非你親自來找她。”
君君也有些哭笑不得,收拾好一切回到住處,發現自己的舍友已經換人了,是位剛上大學的小姑娘,梳著長馬尾,一臉青澀,聽說和君君同校之後,便說要請學姐吃飯。
君母的電話剛好打了過來,君君打了個抱歉的手勢,走到陽台接起,那邊傳來君母的聲音:“我準備了好多好吃的,告訴小小就不要再帶什麽了,又不是外人。”
君君連連點頭:“知道了。”
又說了好多,君君掛掉電話,撕下一張紙寫了個號碼,推過去,回坐在沙發上的小學妹:“我還有事,先走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以直接打我電話。”
之後,便下樓驅車去了小小家。小宇難得在家,指指樓上。君君感激地點了下頭,轉身上樓,敲了敲門。小小一開門就轉身進去了,君君隻好跟著進去,反手關上門。
孰料小小直接撲了過來,雙手雙腳纏住君君,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又埋在她脖子邊:“我在心裏打算著呢,你再過一個小時不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君君抱著她坐在床邊問:“為什麽是一個小時?”
小小立刻齜牙:“你竟然關心的是一個小時而不是我不理你?”
君君有些無奈,隻好順著問:“那你為什麽不理我?”
小小“哼”了一聲,低著頭不說話。
君君於是湊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小小先是慢慢臉紅了,繼而又緊張起來,要從君君身上下來:“我不去我不去,我還沒梳妝打扮!”
君君拍了下她屁股:“快去,飯已經做好了。”
整整一個小時,君君幾乎已經形成條件反射地“好看”的時候,小小終於好了。兩人一起下樓,小宇笑她:“喲,這差別待遇,和老大出去跟約會似的。”
小小白了他一眼,挽著君君胳膊的手幹脆拉住了君君的手:“就是去約會,略略略~”
上了車,小小又一反常態沉默起來。君君不禁問怎麽了,沒收到回答,過了一會兒扭頭才發現小小哭了。
君君不得不暫時停下,替她擦了眼淚,摸摸頭發,哄著她說:“我很擔心你。”
小小要抱抱,在她懷裏蹭了蹭,忽然開口:“我爸知道了,他昨天都沒回來。”
君君一頓,聽小小繼續:“劉阿姨也真是的。我爸那麽聰明,她一開口,就大致知道怎麽回事了。”說著,她就忍不住笑了。
君君到此鬆了口氣,小小往後退了退,有些竊喜地微微頷首:“但是誰讓劉阿姨那麽可愛,他也不能發脾氣,隻能冷著臉對我,還不能說重話,頂多就是夜不歸家,劉阿姨今早就煲湯過去了。”
小小抬眼看了下君君,在她嚴肅的表情下,湊上去戳了個印,係好安全帶:“怎麽辦,好緊張好緊張,萬一咱媽不待見我怎麽辦?”
君君又好氣又好笑,無奈搖搖頭,撥了撥她的頭發,啟動了車子:“都說了別擔心。”
兩人到家的時候,收到了君父君母熱情的招待。
飯桌上,君君看著小小和父母說笑的樣子,往她碗裏加了塊剔刺的魚肉。小小立刻看了過來,樂滋滋地吃了,然後另一隻手在桌子下偷偷伸過來,拉住君君的手,輕輕捏了捏。
君君看著她眼角唇邊的笑,也不禁露出一個笑來。
此刻心想,正如泰戈爾所說:“你微微笑著,什麽都沒有說,然而我覺得為了這一刻,我已經等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