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

李蘇禾快瘋了!她此時此刻真恨不得做出一張紙麵具來直接找到葉千千!她的心髒在胸腔裏震**得厲害,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在機場裏像個瘋子一樣到處亂竄,但是她感知不到葉千千的存在!啊!那該死的笨蛋女人到底跑到哪裏去了!快給她出來啊!她擔心死她了!害怕死她了!要是她找不到葉千千的所在,她真是就算殺死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而就在此刻,身邊的顧新奇卻突然拉了她一把,李蘇禾想也沒想就回過頭,正巧,一個一閃而過的身影消失在遠處就快看不清的地方。

該死!就算她插上翅膀也別想從她手裏跑掉!葉千千是她的!不管兩個人怎樣爭吵,她現在是誓死不會放過她了!

若是在一起,誤會早晚都有消除的時候,可若是分開了,兩顆心勢必漸行漸遠,到最後遠到無法相望。

李蘇禾咬著牙,狠狠地一跺腳,拔腳追了過去!

當她和顧新奇循著唯一的方向一路跑到頭的時候,迎接他們的卻是一扇被鎖死的氣壓門。抬起拳頭猛鑿兩下,門發出的聲音都是輕微而沉悶的。李蘇禾按罵了一聲“該死”,扯著顧新奇又開始往回跑!

她敢發一萬個毒誓賭剛才那個身影就是葉千千!但是她為什麽跑掉了?她現在在哪裏?這些問題縈繞在李蘇禾的心頭,把她的心勒得死緊,叫她簡直焦急得難以言喻。但現在唯一能讓她微微舒一口氣的是,她清楚地知道葉千千還活著。

還活著就好。等老娘抓到你,看我怎麽剝了你這死丫頭的皮!李蘇禾當真是已經心急火燎,甚至於都已經像陸好好一樣以“老娘”這種不淑的稱呼自居了!

找到天花板上最近的通風口,李蘇禾對顧新奇一擺手,示意他讓自己踩著肩膀爬上去打開通風口的蓋子。顧新奇照做,李蘇禾冷靜地踩著他的雙肩,等顧新奇站直身體,才維係了一下自己的平衡,也緩緩站立起來,從口袋裏掏出鑰匙串上掛著的小型軍刀,摘出上麵的螺絲刀,抬起頭,微微彎下腰,剛好湊到眼前的通風口前麵,鎮靜而迅速地拆著上麵的八個螺釘。

這時候一定不能慌亂——李蘇禾在心裏如此告誡自己。越是慌亂,浪費的時間就越多,葉千千的危險就增加一分。

隨著“咣當”一聲響,李蘇禾將鋁合金質的通風口蓋子丟在地上,雙手撐著通風口,一用力便爬了上去。接著叫顧新奇去找人來幫忙打開那扇氣壓門,而自己則順著通風管道爬進去找葉千千。二人商定了之後,顧新奇道了一聲小心,很快就各自開始自己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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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猜不到是怎麽回事。”費德裏科陰森森地一笑,走到葉千千旁邊,拾起已經吸飽了她的血、花紋變得清晰鮮紅的兩張麵具,“不過我會慢慢跟你說清楚的。我從前一直覺得,電影裏的反麵角色在抓到了主人公的時候,總是會囉囉嗦嗦地說個沒完,讓人有逃走的機會,這是多麽白癡的舉動。但是如今我才明白,其實這樣做的樂趣是沒有親身經曆過的人無法想象的。你難以想象這個故事在我的心中壓抑了多久,久到我都能感覺得到它在我的心髒上發了黴,讓我經常想要連著自己的心髒一起嘔吐出來。”

“我總覺得你一定能夠理解我的心情。因為你是葉千千,而同時又是另外一個人。一個傻姑娘,和一個聰明得讓人想殺死你的女人的共同體。我也一樣。我是費德裏科,但我不僅僅是費德裏科而已。直白點說,我和你一樣有兩個靈魂。

“曾經有個醫生告訴葉文江,說這是精神分裂症。事實上我並不同意,因為我不是葉文江,我並不是從他的精神裏分裂出來的東西!嗬嗬,你一定迷惑了吧?我不是費德裏科麽?又和葉文江有什麽關係?別急,你死之前我一定會把故事講完的。

“我原本不是費德裏科。我和葉文江共用著同一具身體。他知道的一切我都知道,包括他的巫術。但是該死的是,我沒有能奪過屬於我自己的身體!好吧,不如說,我厭煩葉文江的身體。他的靈魂該死的總是能控製那具身體,他用本該屬於我的嘴唇去親吻那個惡心的李奧納多!他和他……他甚至和他上床!惡心的東西!

“而我,我總是被他壓製著!我隻能忍受!我就快絕望了,因為葉文江那個混蛋總是會對我說,他一定會殺死我!他要和李奧納多在一起,他不會讓我這樣的一個存在占據他的大腦!可該死的到底誰才是身體的主人!就在我快要被他殺死的時候,我知道了撒旦之眼的故事,我用我所有的力氣驅使著我的身體拿到了葉家從拉斐爾時期傳下來的一直要保護的撒旦之眼,在那個雨夜戴上了它,用靈魂麵具的力量讓我自己從葉文江的世界裏逃了出來,逃到了費德裏科的身體之中。

“我從那時起才變成了一個獨立的人。小船夫的靈魂太脆弱,跟我相比簡直不值一提,但他不能死,因為我還需要他的記憶。否則單靠那時的我,根本就活不下來。

“不幸的是,我在用撒旦之眼的時候,出了問題,那見鬼的麵具把我的靈魂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刻。

“我從此不再變老,這副樣貌已經保持了五十幾年。

“你們中國人的祖先總是想長生不老,可是真的到了長生不老的時候,他們才會理解這樣不生不死的痛苦。你要看著身邊所有人的死去,你要被看成一個可怕的怪物。你看過一部叫做《道林.格雷》的電影麽?那裏麵的男主人公的青春和一副肖像畫做了交換,我也一樣,如果撒旦之眼被毀,我就會瞬間蒼老五十歲。

“一個人可以忍受自己慢慢變老,但是沒人願意突然之間白發蒼蒼。你懂麽?

“所以,你不得不死,讓我來繼續活下去。

“嗬嗬,故事還沒有完。我脫離了葉文江之後,撒旦之眼又回到了他的手上。因為從小到大我一直和他呆在一起,所以我的每個想法他都了如指掌。他很快就安排了周密的計劃來對付我!他……他居然要對付我……我恨極了!我恨極了!!!所以……嗬嗬……所以我殺了他。

“我不僅要殺了他,還要毀掉他的一切。他這一生摯愛的麵具們都躺在地下,伴著幾百年前尼古拉斯的偉大遺作。越是他希望的,我就越要反其道而行之。

“所以,你懂了,我要利用你們,李慕白、李蘇禾小姐、你,你父母、你親愛的妹妹,找到這四塊地圖,進而找到地下麵具之城,用那裏麵的寶貝兒們和這個城市玩一個小小的遊戲。至於這遊戲怎麽玩,你不必知道了。我會和李蘇禾小姐繼續玩下去的。而你,親愛的姑娘,”,費德裏科抬起一隻手,輕輕撫摩著葉千千細巧的下巴,“你在天堂裏好好保佑著你親愛的愛人吧。和你那無能的祖父一樣,在天堂裏看著她在人間承受失去你的百般痛苦。”

“把你肮髒的手拿開。”天花板上的一塊通風口蓋子突然掉落下來,頭頂突然出現的聲音裏透著隱隱的怒氣,像是即將要爆發的火山。

“蘇……”可是這聲音叫已經實現模糊的葉千千稍稍喚回了些許的意識,居然微微翹起了嘴角。

但她的力氣已經不足以讓她能夠完整地讀出她的名字。

“李小姐終於來了。”費德裏科沒有絲毫的驚訝,反而帶著股得意勁兒,優雅而嗜血地微笑著抬頭望著李蘇禾,隻有喉結不安地蠕動著,似乎暗暗透露著他不耐的興奮與瘋狂。

“你不要碰她!”李蘇禾從通風管道裏跳下來,像是要咬人的野獸,微弓著背,視線貼著眉骨劃過,射向費德裏科的臉。

可現在絲毫占不到便宜。她怕自己一旦有所動作,離葉千千那麽近的魔鬼就會突然發作,傷害到她心愛的孩子。

但是她的擔心事實上是多餘的,因為費德裏科恰恰就是在等候她的到來。

在他看來,如果這個遊戲在李蘇禾到來之前開始,那麽有趣的特質就會打折掉一半。而顯然他也不會像他所說的電影裏一樣,再繼續囉嗦下去,結果被李蘇禾上尉踩著脖子打翻在地。

“遊戲開始。”森冷得讓人顫抖的聲音。

抬起手腕,精致的腕表上秒針正好滑至數字12。

腰間懸掛的精致匕首不知何時落入掌心,毫無同情心的男人手起刀落,刀尖瞬間嵌入葉千千的心口,直沒至刀柄。

李蘇禾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似乎那把匕首刺入的是她的心髒……

葉翩翩的眼眶幾乎要迸裂開來,眼淚像是決堤的洪水般奔湧而出,漫過了臉頰,洇濕了胸前的衣襟。

“小龍……”天真無邪的聲音。

“蘇禾……”憐愛溫和的聲音。

李蘇禾看見那柄精美得閃光的匕首刀柄處漫出汩汩的鮮血來,刀尖一挑,什麽東西似乎要從葉千千的胸腔裏破土而出……

葉千千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千變萬化,分不清到底是她曾經的小傻瓜,還是那個她愛著的別扭女人……

“小龍……蘇……小……”兩個不一樣的表情不停地在葉千千蒼白的臉上交替著出現,模糊的名字讓李蘇禾聽不清楚。她第一次發現,原來悲傷到了極致,連哭泣都是那麽的奢侈。

一個血淋淋的紡錘形物體伴著刀尖挑出胸口的肌肉掉了出來,落在地上,叮叮當當地打了幾個轉,終於,靜止。

李蘇禾看見葉千千慘白得沒有血色的嘴唇上沾著幾滴濺出來的殷紅的血,輕微地翹了翹,像是在對她微笑。

她心口的傷口空空地流著血,咧得像個孩子嘴。

千千……千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