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琛看到眼前這幅畫的時候,雖然相當的震驚,不過表麵上卻不動聲色,因此,大家並沒有從楚琛的表情中發覺什麽不對的地方。
老常看到楚琛那慎重的模樣,心裏很是得意,等楚琛抬起頭來,他就笑問道:
“楚老板,這幅畫還能入得了您的眼吧?”
考慮到今天過來就是當掌眼師傅的,楚琛就直截了當的說道:“老常,我呢,就實話實說了,這幅《鬆鶴圖》我師傅那也有一幅,而且除了小部分不一致之外,其他地方都一模一樣。”
“什麽?!楚老板,你不會搞錯了吧?”
老常聽了這話臉上當即就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其他人也同樣覺得不可思議。
楚琛搖了搖頭:“抱歉,事實就是如此,而且兩幅畫的題識和鈴印的位置都一樣。”
聽到這裏,大家麵麵相覷,過了半響,項發財皺著眉頭問道:“難道這畫是複印的?看著不像啊!”
“說是複印也對,不過這比複印複雜多了。”說到這,楚琛看了看老常。
憑老常的經驗,聽到楚琛這麽說,哪還想不到楚琛說的到底是什麽,他皺著眉頭說道:“楚老板,您說這畫是‘揭二層’?”
“‘揭二層’?什麽意思?”項發財聞言有些疑惑的問道。
“‘揭二層’其實就是一種作偽的方法……”楚琛把‘揭二層’的意思,給大家解釋了一遍。
“不是吧,一幅畫還能揭成兩幅畫,這得多高超的技藝才能夠辦得到?”聽了楚琛的解釋。吳可等人臉上都露出了相當震驚的表情。
楚琛說道:“‘揭二層’當然不容易,作偽者需要經過揭裱、修補、全色等相當繁複的步驟才能製作出一幅足以以假亂真的畫來……”
一般來說,想要“揭二層”,需要的步驟很像是古書畫修複中的“揭舊”,必須先觀察舊書畫的破損程度、時代特征等。而後經過挑刮汙點、方裁畫心、洗汙、揭、修補、全色等工序。
挑刮汙點、方裁畫心,是先將畫麵上的塵土、黴點、黑點或者水痕等一些輕浮於表麵的汙漬用刀尖輕輕挑起、刮去。一般使用刀口鋒利的角刀或馬蹄刀,操作時需非常謹慎,施力既輕又勻,沿汙點口邊緣逐漸地刮淨。然後,裁去殘舊的四周。把畫心邊緣裁齊。
之後是清洗。此時一般用開水,因為如果是年代較近的書畫,用冷水可能出現跑墨的現象。但對古畫來說,它的顏色不會輕易被水衝刷、掉落。
由於宣紙和墨的粘牢度都非常強,所以首先要用開水將紙泡透。再將宣紙中的漿糊泡開。用開水泡過後,再在畫心上麵附一層塑料膜,再澆開水,四周用毛巾展開壓好,過幾天澆一次。
夏天,澆水的時間間隙會長一些,但要防止書畫發黴。據曾深諳“揭二層”的裝裱師說,修一些舊畫。有時要泡個半個月,但它的顏色是不會脫落的。
清洗過後,就是“揭二層”的重點步驟了。
“揭”是指揭去原裱件的覆背紙和畫心托紙。平時揭舊。是將書畫泡水後一點一點地搓掉覆背紙和畫心托紙,幾乎都是一小塊一小塊地揭。但揭二層必須要整張揭。揭層越多,筆墨越淡。
“補”在古書畫修複中是將古跡的殘缺處配補上適宜的材料,但在“揭二層”中卻是對第二層偽作進行筆墨的大修大補。
這一步相當的重要,書法作品能夠以假亂真,都是靠的這一步。作偽者先要選用與原作字畫紙張的紋理、顏色最接近的紙張;其次要對墨色濃淡有充分的把握,尤其是一些枯筆更要牢記。以確保修補的藝術效果與原來不差分毫。
如在修古書畫時,雖是填色。但此過程不能一蹴而就。如果隻圖快,往往會造成修補完的古畫有一深一淺的色塊,而回淡很難弄,也最影響畫作效果。
另外,古舊書畫的紙還需做舊,這樣才能在對光時,使兩張書畫的反光度基本一樣。作偽者一般用馬蹄刀將補洞邊沿處的紙修成一個斜角,或把紙可以刮得更薄,把後補的紙邊緣也是修成斜角或刮薄,粘合後修補的漏洞在背光時就基本看不出來了。
“全”就是為古舊書畫的殘損、失色、走筆處補色、接筆,是對前麵各道工序的綜合檢驗,也是揭裱水平的集中體現。
因為每幅書畫乃至局部隨著歲月時間的推移,都會有深淺氣韻的變化,甚至細小處會有多種顏色因素在裏麵,這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因此,補全需要控製顏色的深淺,連水分都要注意,
還有,在全色一環中既要考慮書畫的整體又要注意局部。如果過分注意局部的顏色,全色後會出現明顯的色塊,影響畫麵的整體效果和統一性。如果隻做大麵積的單一色全色,全色部分會顯得比其他部分呆板,也影響畫麵效果。
為了解決上述問題,古書畫修複者和作偽者用同樣的辦法,就是把整體部分的底色一般做三到四層,而局部顏色則做更多層,少則四五層,多則十層。因此,即使是一平方尺大小的書畫也要調上數十遍顏色,而每一塊全色的色差都應有所不同。
最後重要的一點是,在修複中如遇到畫意缺損就需要接筆,這就要相當熟悉原作者的筆意特點和風格進行接筆補全,另外,“揭二層”偽作還需要“補氣”。對於人物的線條、山石、樹木等不是簡單的添上墨或顏色,而是將畫意的氣韻連接起來。
經過揭裱、修補、全色等二十幾道工序,一幅原來麵貌全非、殘破不堪的書畫就會變得完整、和諧、牢固,這雖然更利於古舊書畫的保存,但是此法也成為“揭二層”者的秘籍。
所以說,想要“揭二層”做的好。除了要有相當的技藝,作品的挑選也非常重要,因此,晚清‘海派’畫家之中,喜歡用濃墨重彩的。就入了那些作偽者的視野。
除了眼前這幅畫的作者虛穀之外,另外還有吳昌碩的作品一般很容易被“揭二層”,因為其喜用濃墨重筆,所以隻要能揭二層下來,偽作一定能夠獲得不錯的效果。
還有趙之謙長於書法,線條把握精到。富有金石氣的筆法勾勒畫麵,粗放厚重而妙趣橫生。同時,他還喜歡用生紙作畫,顏色也相當濃重豔麗。此類書畫雖不易模仿,但讓作偽者有揭二層的可趁之機。
聽了楚琛詳細的解釋。項發財顯得相當驚訝,說道:“我去,這麽繁複的步驟,也虧的那些人做的出來的,我覺得創作一幅畫也沒有這麽困難吧?”
“確實不容易。”楚琛說道:“就像這幅畫,除了擁有嫻熟高超的揭畫技藝之外,還得擁有相當高超的繪畫技巧,一般的畫家很難將虛穀在這幅畫中展現的意境刻畫的出來。”
“民國時期。作假盛行多與‘揭二層’有關係,很多重宣做得非常精細,從外表看是很薄的一張。但接觸水之後才會發現原來是兩張。用“揭二層”複製古舊字畫對揭裱水平的要求很高。因為如果稍有懈怠,便會弄巧成拙,不但所揭之書畫神采全無,就連原跡也可能毀於一旦,那就得不償失了。”
項發財聞言有些不可思議:“既然他的畫技和揭裱水平都這麽高超,那幹嘛還作偽。直接自己畫不就行了,或者憑借他的揭裱水平。完全可以混口飯吃嘛。”
“你這不是廢話嘛!”段學峰笑道:“又不是所有畫家都有虛穀那樣的名氣,到了現在。同等名氣的畫家就更少了。再加上一些人空有技藝,沒有相應的人品,為了錢做這種事情有什麽奇怪的?”
“這到也是。”項發財點了點頭,做為生意人以及曾經的窮人,他知道人一但受了利益的驅使,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不然世上也不會有那麽多罪犯了。
“嗯哼!”
這時,老常輕咳了一聲,等大家都看向了自己,他才開口道:“楚老板,我沒有對劉老不敬的意思,就算這畫是‘揭二層’,那您怎麽判斷我這幅是‘混子’呢?”
“老話說的好,空口無憑。我認為它是‘混子’也是有依據的。”
楚琛解釋道:“老常,想必您也知道,掦二層的時候,作偽者總會出現各種問題,那就需要修補之後才能讓兩張書畫達到幾乎兩張完全相同的感覺,如在跑墨、缺洞方麵的修補以及處理第二層揭後出現的浮毛等等。”
“一旦跑墨,不管是偽作還是原本,都算是一劫,很難修複。補漏和處理浮毛較為容易,補漏不用贅述,我之前已經說過了。處理浮毛是在第二層揭紙半幹時,將其反鋪在桌上或者玻璃上再刷實,就完全平坦了。”
“我承認,這幅畫在這方麵做的相當出色,但在修補方麵做的並不到位,比如說這幾處地方,就達不到虛穀的水平,並且用筆等方麵也很別扭,這一點,對照這幾處地方,想必大家應該能夠看的出來……”
說話間,他把這幅畫的一些破綻一一指了出來,看得老常一臉的頹然。
這時,項發財開口問道:“楚老師,這畫技可以培養,但鈐印怎麽處理?”
“印泥很難滲透到第二層,如對原作進行浸泡壓平後,印章在第二層雖隱約有現但顏色淺淡,幾乎辨不清陰文,這一點確實是“揭二層”的先天不足。因此,就需要仿製印章。”
楚琛點頭道:“這種事情在以前算是個難題,不過現在有高科技,作偽者幾乎可以原樣做出印章來。另外,舊字畫用的是老的印泥,因為才百多年的時間,現在也還可以找到。所以,印章也就不再成為‘揭二層’的瓶頸。”
看到項發財連連點頭表示了解,站在一旁的老常就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想了想,說道:“這揭二層雖然是一種作偽方法,不過揭出來的畫不能否認是原作者畫的吧?”
老常話裏的意思,大家都明白,無非是說,就算他的這幅畫是揭二層,但同樣出自虛穀的筆下,價值也不低。
項發財嘿嘿一笑,不過笑容中帶著鄙夷:“老常,如果你這幅畫是第一層,那你這麽說我也不反對,但你這畫可是第二層,而且還是經過修補的,能和虛穀的親筆畫比嗎?至多也就算是一幅半成品吧!”
老常張了張嘴,想辯解卻找不到相應的理由。如果沒有修補過,那在這個時候,他還能理直氣壯的說,這幅畫就算沒有真跡的價格,那也相差無幾,但沒辦法,誰叫他這幅“揭二層”先天不足呢?
這時,項發財看了看時間,已經快要十一點了,他有些平耐煩的說道:“老常,雖說你這幅畫確實也有價值,但這種東西,我是不會要的。你還有沒有好東西,有的話就拿出來,我們還有事情,沒空在這裏耗著。”
老常聽了項發財所言,心裏反而鬆了一口氣,因為楚琛能夠看出這幅畫是“揭二層”,原先的那位下家可看不出來,但項發財如果硬要這幅畫他也拒絕不了,現在項發財既然不要,那正中他的下懷。
但接下來,老常又開始苦惱了,他這裏已經拿不出什麽好東西補償給項發財,這可怎麽辦?
思來想去,老常隻能說道:“項總,我這實在沒什麽好東西了,如果您不信的話,我可以帶您去我的收藏室。”
“那就看看吧!”
項發財聽了這話,馬上就大手一揮,先前這兩件東西的結果,讓他覺得老常的眼力實在不咋滴,說不定老常剩下的東西中有什麽看漏了眼的,正好能夠讓火眼金睛的楚琛幫忙找出來。當然,就算沒有,他也不會就這麽放過老常。
“這胖子動作到是挺快的。”
楚琛暗自嘀咕了一句,他原本是想讓項發財把這幅畫收下來,然後買下來讓劉老看看,但項發財的回應非常的迅速,讓他連使眼色的機會都沒有。既然如此,他也隻能等會有機會再說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