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殺手(一)

這種聲音出現的很突然,晉普阿旺已經來不及解釋那麽多了,但小胡子知道,這種被晉普阿旺稱為裏令的東西所發出的聲音不能聽,他立即掏出一張口袋裏的紙,揉成團堵住耳朵,這樣不能完全阻隔山風中傳來的聲音,不過好了很多,小胡子心裏那種很不踏實的感覺減輕了不少,勉強可以支持的住。,

晉普阿旺是密宗的修持者,心境和定力遠超常人,但他和小胡子一樣,也不得不暫時封閉一部分聽力。兩個人把身體伏的很低,一左一右就爬回了石窩,此刻,陷入沉睡中的格桑梅朵還有李能已經醒了,他們的目光還有動作都有點不對勁,那種怪異的聲音無休無止,就像一條扯不斷的線,不斷從未知處飄來。

“這是黑裏令!”晉普阿旺仿佛真正察覺出了這種聲音,他不由的就把耳朵裏塞的東西又緊了緊,使勁在李能的大腿上捏了一把。

晉普阿旺所說的裏令,是門巴族的一種民間樂器,也稱作雙音笛,很古老。門巴族一直到今天還有很多人信奉苯教,這種名為裏令的樂器其實並不罕見,很多門巴族人都會使用它。不同的裏令可以發出不同的聲音,有的門巴族人能夠用裏令誘捕山林中的飛鳥和野獸。

這種樂器的出現時間已經不明確了,但肯定非常久遠,晉普阿旺曾經在一個門巴族的村子裏呆過一段時間,和一個門巴族的老人有莫逆之交,通靈蠱就是門巴族老人教給他的。隻有真正完全了解門巴族曆史的人,才有可能知道這種很常見的樂器其實有致命的功效。

門巴族的裏令其實大致分為兩種,一種就是尋常的樂器,熟練掌握的人可以用特製的裏令誘獸。另外一種,則被人認為失傳,它傳自原始苯教中的巫師,被稱作黑裏令,這是一種帶著仿佛魔音一般的東西。

在原始苯教已經斷層的曆史中,曾有這樣的傳聞,八千名苯教徒被黑裏令驅使,日夜不停的建造出古老龐大的宗教廟宇,他們不吃不睡,仿佛不知道疲憊和辛勞。

黑裏令的聲音一旦發出,人就像陷入了一個永遠都爬不出來的漩渦,會順著這種聲音做出各種不同的行為,如果黑裏令聲不斷絕,他們可能一直會重複到死亡為止。關於黑裏令,即便在門巴族內部掌握的人也很少很少了,據說過去的一些巫師,用黑裏令配合一種蠱使用,可以細致入微的控製一個人的行為。

晉普阿旺幾乎直接捏下李能身上一塊肉,等到對方稍稍清醒了一些,馬上就被嚴嚴實實的堵住了耳朵,小胡子也堵上了格桑梅朵的耳朵,之後把她弄醒。山風中的黑裏令聲連綿不絕,如果是普通人,肯定無法分辨聲音的來源,因為在聽到黑裏令聲的時候就會不可自拔。

小胡子一直都在強行控製自己,黑裏令聲帶給人的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他和晉普阿旺默不作聲的分辨了兩分鍾,幾乎同時伸手指向了一個方向,那應該是黑裏令聲的來源處,黑裏令的聲音不大,所以雙方的距離不算很遠。兩個人相互打了幾個手勢,馬上開始行動,李能守住石窩的入口,把格桑梅朵擋在後麵,小胡子和晉普阿旺已經飛快的從石窩撲了出來。

他們盡量壓低身子貼近地麵奔跑,跑動的路線像一條彎曲的蛇,剛剛跑出去,黑裏令的聲音一下子斷絕了,從前麵二十米左右的一塊大石頭後,砰的響起了槍聲,因為小胡子和晉普阿旺跑動時不斷的變換位置,這一槍失去精準度,但子彈仍然緊貼著小胡子的身體飛了過去。

槍聲的餘音還沒有消失,第二槍又響了起來,槍聲帶給兩個人威脅,但無形中也完全暴露了對方的位置,小胡子和晉普阿旺沒有躲閃,越是匆忙的躲避,越會給石頭後麵的射擊者帶來機會,他們跑的非常快,幾聲槍響之後,已經飛撲到了石頭跟前。

從黑裏令聲斷絕之後,小胡子的心神隨即就穩定,動作和反應能力急速的恢複到巔峰,他和晉普阿旺一左一右,從兩麵向石頭後包抄過去,全力要把隱藏在後麵的射擊者一擊致命。但是他們還沒有完全繞到石頭後麵,就有兩把閃動著寒光的藏刀晴空霹靂一般的砍了過來。

石頭後麵一共躲著三個人,都穿著藏人的裝束,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冷冷的握著一把藏刀擋住小胡子,對付晉普阿旺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手裏握著一把槍。

突如其來的刀光並沒有讓小胡子驚慌,但是石頭後麵的三個人卻讓他怎麽想都沒有想到。那個六十多歲的老藏民是甲央村子裏的人,叫做朗傑,看上去是個老實巴交的村民,他就住在甲央老人家附近,曾和小胡子他們有過一麵之緣,僅僅是一麵。除了朗傑之外,石頭後麵另兩個,一個是他的兒子,一個是他的孫子。

此刻,老實巴交的朗傑已經完全變樣了,他的麵容冷酷,和一塊岩石一樣鎮定,手中鋒利的藏刀仿佛可以把麵前的一切都一刀砍成兩段。他的兒子出手也很犀利,和晉普阿旺纏在了一起。

單打獨鬥,小胡子不會畏懼任何人,他手中的合金管和朗傑的藏刀來回碰撞,晉普阿旺跟小胡子一樣不慣用槍,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掏出一個直徑不到一尺的鐵環,鐵環非常沉重,但被臂力超強的晉普阿旺掄動的飛舞起來。

四個人糾鬥在一起,頓時讓朗傑的孫子失去了目標,他咬著牙握槍站在不遠處,想要幫自己的爺爺和父親,卻沒有任何機會。

朗傑雖然年紀大了,但在年輕的時候肯定經過刻苦的打熬,他知道自己力量衰退,所以用巧力在和小胡子周旋,而他的兒子明顯和他差了一截,盡管藏刀揮舞的很凶,卻幾次都差點被晉普阿旺手中沉重的鐵環把刀砸飛。

當握著合金管的時候,小胡子有充足的自信,他已經察覺到朗傑那邊隻有三個人,沒有黑裏令這種東西的幫助,朗傑和他的兒子絕對無法憑肉搏戰勝自己。他和晉普阿旺的經驗都很豐富,死死的跟對方糾纏在一起,讓不遠處握著槍的朗傑的孫子幹瞪眼。

很快,朗傑兒子手中的藏刀脫手而出,在半空劃過一道閃亮的弧線,當啷落到了七八米之外,晉普阿旺手中的鐵環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沉重卻無比靈巧,在藏刀脫手的一瞬,鐵環飛快的一閃,直接套到朗傑兒子一條胳膊上,晉普阿旺用力扭動鐵環,一下子把對方的一條胳膊扭斷了。

骨骼的碎裂聲和他的慘叫交織成一片,晉普阿旺此刻凶惡的像一尊護法明王,他繞到對方的身後,抽出絞住對方胳膊的鐵環,緊接著如五雷轟頂一樣,一下子朝朗傑兒子的頭頂砸了下去。呼呼生風的鐵環仿佛有一千斤的重力,鐵環落在朗傑兒子頭頂的一瞬間,就有骨頭碎裂聲傳了出來。

朗傑兒子的頭骨被砸碎了,隻爆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吼叫,就逐漸失去了生機。這一聲吼叫頓時驚擾了朗傑以及他孫子的心,但晉普阿旺沒有任何停滯,一閃身從朗傑兒子將要到下的身軀後飛撲出來,直奔朗傑孫子而去。朗傑的孫子隻有二十歲左右,完全沒有他爺爺和父親的經驗,此刻他已經被父親的慘死完全激怒,提著槍就砰砰亂放,卻一槍都沒有打中晉普阿旺。當槍裏的子彈放空之後,晉普阿旺一下子砸掉了對方手裏的槍,然後用鐵環扭住朗傑孫子的右臂,硬生生的扭斷。

朗傑孫子強行控製自己,但手臂上的劇痛讓他忍不住發出了痛苦的叫聲,這完全打亂了朗傑的心,小胡子的合金管閃電般的刺入他的大腿,朗傑身軀一歪,小胡子的腳踩住朗傑手中的藏刀,合金管沾著鮮血的刃口頓時逼到了朗傑的喉嚨上。

“你是誰?”

朗傑沒有回答小胡子的話,身體上的創傷他可以忍受,但兒子已經慘死,孫子正遭受痛苦的折磨和煎熬,朗傑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目光已經忍不住朝孫子那邊瞟去。

雖然朗傑沒有回答,但小胡子已經能夠猜出,三十年前死在入山路上的那支隊伍,肯定也是朗傑所為。

“朝聖者就算死去,靈魂也會歸入淨土天堂!”朗傑猛然就大聲喊了起來,他像是在明誌,卻又像是用自己的聲音遮掩孫子痛苦的嚎叫,他不想也不忍聽到這些。

“果然是朝聖者。”小胡子手中的合金管紋絲不動,但心裏已經深信了那句話,朝聖者無所不在無孔不入,即便在這麽偏遠的地方,仍然有朝聖者的影子。

“說出你知道的一切。”晉普阿旺拎著已經斷了一條胳膊的朗傑孫子走過來,石頭一般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