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三十二章 圓寂
當小胡子從下坎巴寺離去之後,他仿佛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廣袤的藏區沒有他的影子,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最初的時候,一些相關的人都在耐心的等待,因為他們知道,小胡子不可能就這樣徹底的離開,他一定還會在某個時間內卷土重來。尤其是朝聖者以及人世間的一些高層人物,他們心裏都很清楚,隻要嘉洛絨還在博思巴手中,那麽小胡子就絕對不可能放棄。
但誰都沒有想到,這次等待的時間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範圍,積雪從大地上一點點的消失,酷寒的天氣一天天回暖,一直到亂葬堆事件過去半年,藏區開始煥發綠色生機的時候,小胡子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各種各樣的傳聞和猜測隨著小胡子的消失而產生,朝聖者和人世間的高層在秘密會議時,都曾經推測過,小胡子為什麽不出現?這不符合常理。所以,有人說,他是不是死去了,否則不會這麽久不露麵。但最終,這個推測被博思巴還有人世間的首腦排除了,他們不相信小胡子這樣的人會無聲無息的死掉。
而且在漫長的等待中,雙方都不約而同的達成了一個共識:他們覺得,隱藏在亂葬堆內的潘耶古玉,一定是被小胡子帶走的。
沒有潘耶古玉,聖器真正的下落就無人知曉,這是末世預言中最為重要的一環。所有等待的人焦灼不堪,想盡一切辦法,在尋找小胡子的下落。甚至他們還派人進入內地去找,但在這個世界中,每個人都是一粒沙子,在一片大沙漠中刻意的去尋找一粒沙子,這根本就不可能。
失去了潘耶古玉和小胡子的下落,這個無形中已經進入到尾聲的大事件仿佛頓時失去了最主要的目標,沒有古玉,就不知真正的聖器在什麽地方,爭鬥沒有任何意義。這是最無可奈何的事情。
有人猜測,小胡子一定是隱藏在一個很偏僻的地方,在解讀潘耶古玉內暗含的信息。這個偏僻的地方或許是在藏區,或許是在內地。
“潘耶古玉內隱藏的信息估計很複雜,短時間內無法解讀出來。”
他們隻能用這個解釋來說明小胡子一直沒有出現的原因,在這個解釋的背後,其實包含著這些人的希望,他們希望小胡子還會出現,帶著已經解讀完畢的完整信息出現。如果小胡子不出現的話,這個蔓延了千年的大事件就會被迫永遠中止在臨近結束的地方。
“一定是這樣。”很多人堅信這一點,帶著自我安慰的情緒不斷的相互傳播這個消息。
但沒有任何人知道,潘耶古玉隱藏的信息,聖器真正的下落,對於小胡子來說,已經沒有多大的吸引力了。他的目的,不是這些。
漫長的等待依然在繼續,從點點青綠的盛夏,又到寒風凜冽的嚴冬,整整一年過去了。在這段時間裏,人世間與朝聖者被迫重新蟄伏起來,他們都不傻,不會為了沒有目的的爭鬥而爭鬥。
再之後,一切都好像完全平靜了下來,博思巴消失了,黑袍消失了,朝聖者與人世間的成員再沒有出現過。
時間靜靜的流淌,帶走了很多很多的痕跡,一些被時間所摩擦出的創傷,仿佛在這些等待中慢慢被抹平了。
有時候,高大的博思巴在獨自靜坐的時候會一次一次的想著,想著小胡子還會不會再來了。他的心裏有些矛盾。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很多前輩,畢生都在為了朝聖者神聖的目標而奮鬥,一代一代,永無止境。他很想把一切都終結在他這裏,這對於每個朝聖者來說,都是無上的榮耀。
他希望小胡子出現,但他隱隱有種預感,等小胡子再次出現的時候,會帶來一場巨大的災難。博思巴是一個很明智的人,然而他的身份注定他在某些時間段內要拋棄自己的理智,麵對這場隨時都可能到來的災難,他所能做的,就是等待,他沒有逃避的餘地。
想到這裏的時候,博思巴就把目光轉到了一旁,那個安靜的藏族女孩,就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博思巴閱人無數,但他仿佛有點看不懂這個女孩。
嘉洛絨似乎有些逆來順受,自從被抓來之後,她沒有反抗過,無論到了什麽時候,她都很安靜,靜靜的坐著,靜靜的趕路。她看上好像對一切都屈服了,對命運屈服了,但隻有博思巴知道,這個女孩即便坐在一間沒有任何縫隙的密室裏,也會不住的做眺望狀,似乎自己的目光可以穿透牆壁,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最初的時候,博思巴並不知道嘉洛絨為什麽會這樣,但是許久之後,他終於明白了,這個安靜且纖弱的女孩,其實一直沒有屈服過,隻不過她抗爭的方式和別人不同。她隻用自己的眼睛去表達所有情感。她的眼睛中有一種堅定的信念和渴望。
她渴望再見到那個漸漸消瘦卻依然彪悍的男人,她同樣也堅信,他一定會來。
格桑花開了又謝,琉璃草綠了又黃,兩年時間就好像一陣清風一般,瞬息而過。再有三四個月,就是小胡子來到藏區的第三年。
一切都像這兩年間一樣,那麽平靜。積雪融化的時候,兩個人,悄然來到了班戈。他們沒有在其它地方停留,一路向西北而去,在這裏,有一座格魯派的寺廟,嘎紮寺。
在剛剛到達嘎紮寺的時候,這兩個人就有一點意外,因為此刻的嘎紮寺,仿佛不太對勁。這座寺廟在平時的時候香火很旺盛,一年內隨時都有信徒和內地來的遊客。但今天,嘎紮寺好像不迎接信徒和遊客,盡管還是有不少人來到這裏,不過他們都被阻攔在寺廟之外。在嘎紮寺外圍一圈,每隔一段距離就有寺廟裏的僧人,他們好像一道警戒線,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嘎紮寺。
這兩個人也被阻在了外麵,相互對視一眼。寺廟外的那些人裏麵,本地的信徒都原地跪拜著,年紀大些的信徒盤坐在地上,搖動轉經筒,外地來的遊客在圍觀,有人想用照相機拍照,但被發現之後立即會受到阻止。
兩個人不用再多問,就知道寺廟內肯定發生了一些事情,看著這情景,肯定是無法進入廟內了。但其中一個人有點不死心,拉著另外一個人從旁邊繞了一下,在一個人少的地方和守寺的僧人搭腔。
“大師你好,我要燒香。”這個人很端正的合十,跟僧人說話。
“不可以。”僧人搖了搖頭:“誰都不能在這時進去。”
“通融一下吧,我很虔誠,家離這兒一萬多裏,我是蹬自行車來的,燒了香就走。”這個人鍥而不舍的央求道。
僧人看了看眼前這個人,有些無語。這個人三十多歲,一臉絡腮胡子,可以看得出,他在極力的讓自己看上去更嚴肅莊重,但是他臉上那種與生俱來的表情用什麽都遮掩不住。他雙手合十,跟僧人說話,不過還是經常忍不住會摳摳鼻子。
僧人一直在拒絕,寺廟裏發生了大事,他不可能放任何人進去。這個人纏了半天,見真的是無法通融,就開始打聽寺裏發生了什麽。
“回去吧,改天再來,今天實在是不行。”僧人道:“這裏有事,而且寺廟裏的神佛每天都有人參拜,它們也會累的。”
“我可以多給香火錢,三百五百的根本不算個事,你通融一下,讓佛爺今天受累加個班吧,我燒燒香就走。”
僧人哭笑不得,把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之後,他告訴這個人,仁波切活佛圓寂了。
“掛了?!”這個人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就感覺很不妥,急忙捂住嘴,朝後退了退,看了看身後的同伴。
藏區的大小活佛圓寂之後,一般都有隆重的葬禮,葬禮是肅穆的,不允許任何人的攪擾。兩個人隻相互看看對方,就知道此行肯定是白來了。按照噶紮寺的規模和仁波切活佛的身份,在他圓寂之後,一定會進行塔葬。
活佛圓寂後的塔葬大致有三種,仁波切活佛的葬禮規製,應該是其中的灰塔葬,也就是遺體火葬,收斂骨灰和舍利子,裝入金銀製成的小塔內。
兩個人不再逗留了,立即從這裏離開,一直走出去很遠之後,絡腮胡子摳摳鼻子,問身旁的人:“小向,你怎麽看?”
“他圓寂的很是時候。”這個人眯了一下眼睛。
小胡子出現了,在兩年多之後出現了。他依然那麽消瘦,但更有一種內斂的氣息,仿佛把自己所有的情感和精神都斂入體內,一絲一毫都不外泄。
他朝身後已經模糊不可見的嘎紮寺投去了最後一道目光,仁波切活佛圓寂了?這並沒有什麽。小胡子也不在意。
因為他心裏明白,漫長的蟄伏,自己再次出現之後,無論是死去的人,還是活著的人,都將麵臨一次了斷,徹底的了斷。
兩個人一路走著,在距離嘎紮寺很遠很遠的地方停下腳步。當麵對著一片仿佛沒有盡頭的曠野和山地時,小胡子積鬱了許久的情緒,終於像火山一樣爆發出來,他對著長天胸腔震動,呼嘯聲仿佛衝上了雲霄。
向騰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