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鷲擊長空(八)

衛八並沒有朝著外麵突圍,而是朝著前方猛跑過去。他跑的非常快,以至於周圍幾個拿著火槍的槍手產生了遲疑,先不說這點事值得不值得在光天化日之下擊殺衛八,就算值得,他們也無法精準的捕捉移動這麽快的目標。

就在幾個槍手遲疑之間,衛八的目標已經非常明確了,他是衝著粥鍋旁的年輕女人而去的。那些剛剛趕到的人也在朝著年輕女人奔來,為的是保護她,所以誰都沒有想到衛八會冒險這麽做。

唐家隻是生意人,年輕女人雖然生性外向,也練過幾天拳腳,但和衛八這樣的人相比,功夫就不夠看了。粥鍋旁的年輕女人看不出什麽表情,然而她的眼神中卻有一點點微妙的變化,可能是衛八無畏的氣勢讓她欣賞。

她沒有退縮,也沒有躲避,明知道衛八是朝這邊衝來的,卻仍然靜靜的站在原地。這更讓衛八覺得,這不是個尋常的女人,起碼在氣度上,不尋常。

“給我站住!”

剛剛趕到的三十來歲的男人看到衛八前衝的方向,頓時急眼了,看的出來,他對年輕女人非常上心,不由自主的就想加快腳步,同時還大聲吆喝著,讓年輕女人快點後退。

聽到吆喝聲,年輕女人才開始邁動腳步,她一直盯著衛八。但是這時候再想跑已經來不及了,瞬息間,衛八像一頭飛過長空的鷲,身軀一閃,已經把年輕女人控在手裏。

在衛八手裏,年輕女人沒有任何掙紮的餘地,這個時候,衛八也不能不顧周圍的形勢,他的神色變的凝重了一些,一把拉過年輕女人,對著周圍的人掃視一眼,喝道:“都給我遠點!”

“放開她!放開!”

“你不信我的話?”衛八的另隻手掏出了短刀,作勢在年輕女人脖頸邊比劃了一下。

“有話好說!”三十來歲的男人不是易於之輩,因為在高位上坐久了,整個人就會有一種無法言表的氣勢。然而此刻,他的氣勢完全被年輕女人的困境打的粉碎,焦急之下,這個男人的語氣都開始變了,他馬上喝令手下的人停止腳步,遠遠的跟衛八交涉。

“壞菜了!壞菜了!”幺叔也從後麵跟了上來,站到衛八身旁,一個勁的甩手。他經曆的多了,什麽看不出來?他很清楚,這個梁子已經徹底結下了,不管衛八會不會放年輕女人走,對方不可能善罷甘休。

“幺叔,莫怕。”衛八笑了笑,用年輕女人做掩護,開始朝外麵衝。有這個擋箭牌在,周圍的人雖然憤怒卻不敢有過多的舉動。衛八一眼看到了遠處的馬匹,他走的飛快,伸手解下一匹馬,把年輕女人抱在懷裏,翻身上馬。幺叔沒辦法了,不想動手也得動,他就在後麵斷後,緊密注視對方的一舉一動。

“不要追過來!否則,這個女人的命就保不住了!”衛八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話,騎馬揚長而去。

“用一個女人保命,你不丟臉嗎?”年輕女人沒有掙紮,已經被衛八抓到手裏了,仍然很安靜。她微微皺皺眉頭,輕輕對衛八啐了口唾沫。

“這不都怪你嗎?”衛八啪的揮動了一下馬鞭,笑著說:“我好好問你話,你好好說了,不就得了?非要惹出點事來?”

“不要臉。”

說笑歸說笑,衛八心裏卻和明鏡一樣,他不停的催動馬匹,想跑的更快一點。後麵的人不可能就這麽放棄,立即追趕,不過不敢離的太近。那個男人的表情非常複雜,額頭上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朝下麵滴,在眾目睽睽之下讓人把自己的未婚妻子給綁走,臉都丟盡了。

“給我聽好了!”衛八在疾奔中猛然一勒韁繩,橫馬而立,他對著後麵的人大聲喊道:“再追過來,我不客氣了!”

“停!都給我停!”那個男人急匆匆的揮動手臂,後麵跟隨而來的人紛紛拉緊**的馬。

“幺叔,你先走!”衛八帶著年輕女人斷後,這是最有效的威懾,幺叔裹著一片塵土越走越遠,沒有人再敢追擊。一直到幺叔跑的隻剩下影子的時候,衛八才繼續催馬前行。

他用這種強硬的手段迫使對方不敢再追來,兩匹馬,三個人,順著大路跑了很久。

“現在能放我下來了吧,你一身汗味,難聞的緊。”年輕女人輕輕動了一下。

女人,總是口是心非的,其實,在她的鼻尖,回**的是衛八身上那種男人特有的氣息。這種氣息讓她想起了自己生命中另一個人。兩個人身上的氣息是那麽接近,以至於閉上眼睛的話,就會分辨不出。

她形容不出這種氣息,卻無形中感到那麽熟悉。這種氣息也觸動了她內心最深處所隱藏的一些東西,心緒的波動讓她無法完全安靜下來,至少,她的心是在泛著波瀾的。

“你叫什麽名字?”衛八不介意年輕女人的話,他的那種大氣在此刻彰顯的淋漓盡致,盡管是在逃跑之中,卻還有心情跟對方調侃。

“你叫什麽?”年輕女人反問了一句。

“我......”衛八略微考慮了一下,道:“我叫衛八。”

“趕緊說點別的吧!”幺叔在後麵急了,覺得這個侄子的膽子未免太大了一點,都這個時候了,竟然跟人漏自己的家底。

“衛八,衛八......”年輕女人擺弄了一下自己的衣角,竟然也直言不諱的說:“我叫唐顏。”

“你是唐家的人,那個男人,一定姓杜了?”

不知道為什麽,衛八心裏感覺一陣奇怪。他和這個年輕女人隻是第一次相見,彼此之間沒有半分了解,然而每每聽到或者說到唐顏的未婚丈夫時,衛八總會微微泛起一股酸勁。

“他配不上你。”衛八搖了搖頭,心裏的酸意讓他暫時沒心再順著這個話題交談下去了。

他們不斷的跑,一直跑到**的兩匹馬氣喘籲籲吐白沫的時候,才放緩了腳步。身後追擊的人早被甩掉了,幺叔就跟衛八悄悄的說,把這個女人放了,然後休息一下,連夜趕路。

“不放。”衛八拒絕了幺叔的意見。

在旁人的眼裏,三百裏李陵英雄第一的衛八,他的生活一定是多姿多彩的。但隻有衛八知道,自己是多孤獨,很多時候,他隻能在心裏和自己說話。然而當他帶著年輕的唐顏走了這麽久之後,才覺得那種孤獨不翼而飛了,盡管兩個人交談不多,可那種感覺卻真的很好。

那是一種讓衛八久久渴望的感覺,他知道自己此行是要做什麽,但他不舍得讓這種感覺這麽快就消失。

那時的衛八,是年輕的,或者說是不成熟的。如果放到很多年後,他根本不可能為了任何一個人而放棄自己要做的事,但在當年,他忍不住。

原本該放掉的人,一直被衛八留了下來。到了兩三天之後,衛八心裏感覺隱隱的欣喜,他覺得,唐顏並不討厭自己,因為她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就心甘情願的繼續做“人質”。

幺叔很無語,他雖然是衛八的長輩,卻不能當衛八的家。三個人就這麽一路走著,慢慢離開了山西的地界。

衛八有意的拖延趕路的進度,身後早就無人追趕了,他隻有一個念頭,想和唐顏多呆一些日子。小時候所受的言傳身教,在此刻失效了。他願意和唐顏交談,願意和她說一些從不會跟別人說起的話,唐顏隻是靜靜的聽,她不多說,遇到衛八詢問的時候,隻是草草的一語帶過。

她一直都覺得,自己的心,無法再完全交給任何一個人。有的時候,人不信命是不行的。

命,就是如此。

當他們趕到甘肅界內的時候,已經是唐顏被衛八抓走之後的十幾天了。寂靜的深夜,瑟瑟秋風刮走了大地上一點又一點綠色,滿目枯黃,有種淡淡的淒涼。衛八和唐顏並肩坐在一片枯草旁,幺叔已經入睡了,夜靜的讓人心悸。

“這一路,我對你照顧的不算差吧?”衛八心裏有一些東西在躁動,他首先開口,像是無意般的問道。

“有什麽差不差?好也罷,差也罷,都是那樣的。”

“你就說好還是不好。”

“勉強算是好吧。”唐顏笑了笑,白皙的臉龐像一朵綻放的花。她不想承認,又不能不承認。女人,是複雜的動物,她一點點都不恨這個把自己抓走的男人,相反,這麽多天下來,她竟然有些不舍。

她習慣了衛八身上的味道。

“你算是我綁來的肉票。”衛八噓了口氣,接著說:“你得給我一樣東西。”

“什麽?”唐顏已經察覺出衛八身軀內一些微妙的變化,她下意識的朝旁邊躲了躲。

“你!把你給我!”

衛八猛然一翻身,把唐顏壓在了身下,後者開始掙紮,兩個人順著土坡一路翻滾,滾到了下麵那片已經發黃的野草中。

衛八的臉變的滾燙,唐顏也是如此。她的掙紮沒有用處,隻會讓年輕且不成熟的衛八愈發難以控製自己。

月光清零,細密的草叢沙沙作響,一片烏雲恰恰飄來,遮擋住了頭頂的月光。唐顏慢慢停止了掙紮,她的臉是滾燙的,眼睛也隨著月光的消散而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