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重逢

“怎麽回事?”美貌女子問守門的漢子道。

“大小姐,他們說要來請醫生去出診,出診的地方離這裏有50裏地。我讓他們把病人抬過來,他們不肯,就要動粗。”漢子躬著身答道,看起來,他和那些勁裝漢子都是美貌女子的手下。

“小姐,你行行好,請個大夫跟我們去吧。”邵平見來了正主,連忙央求道。他心裏琢磨著,女人的心腸總會軟一些,也許求一求能夠起作用。

女子看了看他手裏的槍,說:“先把槍收了,別覺得有幾支破槍就能撒野。”

“是!”邵平連忙把槍收了,他的同伴也把三八大蓋的槍口指向了地麵。

女子說:“這位兄弟,不是我們鐵石心腸,這家醫院現在忙得很,所有的大夫都沒有空。如果周邊每個病人都要求大夫出診,我們就救不了幾個人了,是不是這樣?”

邵平說:“小姐,我們這個病人,可不是普通的病人。他是打鬼子受的傷,看在他打鬼子的份上,能不能讓大夫破破例?”

女子說:“小兄弟,我真的很難幫你,但我們現在醫院裏也有傷兵,也是打鬼子受傷的。這樣好不好,你把那位傷兵大哥抬來,我們免費給他治傷就是了,但出診,怕是不容易。”

邵平見女子的話裏有些鬆動,撲通一聲就給女子跪下了:“小姐,我們這位傷兵,可不是普通的傷兵啊。他帶著100多弟兄,在長江邊跟整整一個聯隊的鬼子血戰了一天,掩護了四五萬百姓逃過長江來。他自己身負重傷,是他的警衛拚死背著他遊過長江,才揀了一條命。現在如果沒有洋大夫去給他治病,他就完了。”

女子聞聽,有些動容,又有些懷疑:“小兄弟,你說的可是真的?100多人,頂住了一個聯隊的鬼子?這怎麽可能呢?”

邵平急了:“小姐,這還能有假。你去問問這鎮上有沒有從江那邊逃過來的百姓,他們都知道,江東突擊營的羅營長……”

“你說什麽!”女子厲聲地打斷了邵平的話,“江東突擊營!”

“對呀,是江西的義勇……”

“你說受傷的是他們的營長?是叫羅毅的營長嗎?”

“對,正是羅毅營長,他負了重傷,快不行了。”邵平答道。

那位美貌女子的眼裏驀地湧出了淚水,她回過頭大聲地喊道:“張伯,張伯!”由於情緒激動,她的聲音都有些變調了。

一位保鏢模樣的中年人從醫院裏跑出來,來到女子麵前問道:“大小姐,怎麽啦?”

“快,快去叫車,叫上林大夫,還有李大夫,帶上最好的急救藥,馬上跟我走!”

張伯轉身奔回醫院裏去了,這一通喧鬧,驚動了醫院裏的人,一位中年婦女衝出來對著美貌女子喊道:“心雨,出什麽事了?”

杜心雨哭得梨花帶雨一般:“媽,羅子哥負傷了,羅子哥快不行了!”

兩輛小轎車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疾馳過來,杜心雨拉著邵平跳上第一輛車,兩名保鏢連忙也跟著上了車,兩名醫生帶著急救箱坐在第二輛車上。邵平給司機指著路,杜心雨不斷地催促著,讓司機加速。兩輛車在鄉間道路上開得風馳電掣一般。

來到江邊鎮,杜心雨不等車停穩,就和邵平一起從車上跳下來,向羅毅的房間飛奔。塗九正守在羅毅的門口,見到杜心雨有些意外:“杜大小姐?”

“九叔,羅子哥怎麽樣了?”杜心雨著急地問。

“還昏迷著呢。”

杜心雨奔進房間,見到臉上燒得通紅的羅毅,不禁一頭撲到床前,喊了一聲“羅子哥”,便大哭起來。

醫生也進來了,塗九把杜心雨拉開,讓醫生給羅毅檢查。杜心雨雖然放心不下,但也怕自己幹擾了醫生的診斷,所以跟著塗九來到了屋外。塗九問道:“杜小姐,你怎麽會在這裏?”

杜心雨擦著眼淚回答道:“淞滬會戰的時候,我爹帶著他的徒弟支援前線的國軍,結果被上海城裏的日軍特務暗算了,負了重傷。我們怕特務再來搗亂,就舉家離開了上海,臨行的時候,從上海請了幾位醫生給我爹治傷。本來我們想一直撤到後方去的,後來我爹的傷勢不太穩定,醫生說先在這裏呆一段時間,等我爹的傷好一些再走。這樣我們就在劉集鎮上住下來,我們帶的醫生也順便幫著接治一下前線撤下來的傷兵。剛才聽說這邊受傷的是羅子哥,我就趕緊帶著醫生過來了。”

“那可太巧了,我還擔心邵平太莽撞,請不來大夫呢。”塗九說。

“九叔,羅子哥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啊?”

塗九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跟杜心雨說了說,杜心雨直落淚:“羅子哥心裏就惦著別人,他才100人,怎麽能跟這麽多鬼子拚呢?看傷成這個樣子。”

“杜小姐,別難過,我們當兵的,可不就是這樣嗎?”塗九勸解道。

“珊兒和小靜知道了嗎?”杜心雨問。

塗九眼圈紅紅地說:“小靜沒過來,她在竹園鎮那邊留守。珊兒……殉國了。”

“你說什麽?珊兒殉國了?她是怎麽死的。”杜心雨又是一驚。

“羅子受了重傷,我和珊兒護著他逃到江邊。這時候,來了鬼子的巡邏兵,珊兒為了掩護我們渡江,就自己衝出去,引開了鬼子,最後,拉響了一顆手榴彈,把自己和鬼子一起炸死了。”

“苦命的珊兒!”杜心雨大哭著說。她與曾珊、袁靜雖然算是情敵,但撇開羅毅的因素之後,三人的關係是非常好的。杜心雨是個上海灘的闊小姐,曾珊、袁靜都是江西山裏的貧困女孩,她們之間的差距是很大的。但經過一段時間的交往,杜心雨覺得曾珊、袁靜身上有著一種上海灘的小姐們所沒有的淳樸和活力,這些對於杜心雨有著濃厚的吸引力。在曾珊和袁靜之間,杜心雨又與曾珊關係更近,因為袁靜多少還有些革命者的正統,遇到一些事情的時候,階級立場與杜心雨頗有不同。

“珊兒這輩子,真是苦命。打小就死了爹娘,在土匪窩裏長到十六歲。還好,羅子當了當家的以後,以珊兒著實不錯。我本想著,珊兒跟了羅子,一輩子就能榮華富貴了,沒想到,天殺的鬼子又來了。珊兒真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塗九像個老人一樣曆數著曾珊的生平。

“九叔,我覺得,珊兒雖然死了,但她死得情願。我今天才知道,她比我和小靜都更喜歡羅子哥,她把羅子哥的生命,看得比她自己還重。一個女人,能夠為自己喜歡的男人而死,雖死也能暝目了。”杜心雨悠悠地說。

“杜小姐,你說得在理。”塗九點點頭,他不懂什麽愛情,但他知道,在曾珊的心目中,自己的生命真的不如羅毅的生命更重要。

兩個人正說著,醫生進來了,對杜心雨說:“大小姐,我們已經給羅先生用過藥了。”

“羅……羅營長怎麽樣?”杜心雨問道,她差點說出“羅子哥”了,猶豫了一下,矜持占了上風,所以又改口說羅營長了。

“他主要是傷口感染,還有因為勞累,身體的抵抗力下降,所以高燒不退。我們用了美國進口的特效消炎藥,估計能退燒。”

“他還有沒有生命危險?”

“這個……我們不敢打包票……”醫生謹慎地說,看到杜心雨臉色驟變,他連忙改口道:“不過,大小姐,你不用著急,比這更嚴重的傷,我們也曾處理過,如果方法得當,應當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林大夫,不管什麽情況,你一定要保證他沒事。”

“放心吧,大小姐。”醫生答應道,隨後又說:“為了更有利於治療,我建議,還是把羅先生帶回劉集鎮去比較好,那邊條件更好一點。”

“他能走嗎?”

“我們有汽車,我和李大夫隨著車沿途觀察,應當沒什麽問題。”醫生道。

“那好吧,我們馬上就啟程。”杜心雨果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