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槍聲驚到的,不僅是人,還有馬。
身下的馬發出尖銳的嘶鳴聲,脖子伸展,前蹄高高揚起。
伊明慧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失去重心,急速朝著馬後墜去。
前方就是國境線,她知道墜馬可能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她認命地朝後倒去,按照慣例蜷縮身體,後背著地,想盡可能地將傷害降到最低。
但她沒有意識到,韁繩還套在她的手腕上,之前為了盡可能將自己綁定在烈馬身上,好在最短的時間內馴服它的工具,此刻成了傷害自己的源泉。
她被馬拖著往前跑了十幾米,後背在柔軟的草地上摩擦,隔著厚實的騎裝,仍舊感到火辣辣的疼。
更多的痛感從胳膊上傳來,馬受驚之後的速度極快,她知道,再這樣下去,要麽斷臂,要麽沒命。
正當她絕望之際,一個身影出現在視線之中,高大的男人從側麵切入,緊貼著馬的身軀,飛速奔跑著。
手起刀落,韁繩被砍斷,馬兒嘶吼著奔向遠方。伊明慧被慣性拉扯著往前滑了一段,還沒來得及停下,就被旁邊的男人擋住了去路。
他蹲在她的麵前,五官輪廓精致,唇色殷紅,額頭上還掛著細密的汗珠。
“你怎麽樣?傷到哪裏了?”
伊明慧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試著活動了下右胳膊。
她齜牙咧嘴地笑了:“還能動,沒斷,就是有點疼……”
林曠被這回答怔住,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麵前的姑娘是典型的少數民族長相,鼻梁高挺,眼眸深邃,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明顯的梨渦。
雖然現在她的笑,可能也不能稱之為笑。
剛想說話之時,地上的姑娘又開口了:“你為什麽有槍?”
林曠從兜裏掏出證件:“我是開幹溝派出所的民警,剛才你已經接近國境線了,我按照規定鳴槍示警。”
林曠說完,看到對麵的姑娘撇了撇嘴,於是又補了一句:“驚到了你的馬,害你受傷了,抱歉。”
沒想到警察叔叔會朝自己道歉,伊明慧吃驚的同時,又咧開嘴笑了。
“沒關係,是我先接近國境線的,你剛也救了我,我們扯平了。”
林曠點頭,扶著她起身,“你傷得有點重,我送你去醫院吧。”
伊明慧借著林曠的力道起身,疼得渾身都在發抖。
林曠自然也察覺到了。他四處望了望,遼闊的草甸上空無一人。他來的時候走了一個多小時,現在走回去至少也得這麽多時間。
麵前這姑娘傷得這麽重,怎麽能走這麽遠……正當林曠猶豫著要不要蹲下背她時,身旁的人先開口了。
“警察叔叔,那是你的馬嗎?”
林曠循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才發現自己牽來的馬還立在不遠處。
林曠點頭,伊明慧不好意思地問:“能借給我騎嗎?我現在這樣,可能不太能走到醫院。”
“你剛從馬上摔下來,還能騎馬?”林曠很是震驚。
“嘿嘿,不要緊,雖然騎不快,但還是能騎的,我們錫伯族人都是從小騎馬,騎馬就和坐車一樣的。”
猶豫片刻,林曠去牽來了自己的馬,小心翼翼地扶著對方上了馬。
“我牽著馬走,你坐穩了,盡量別使勁,減少二次傷害。”
路程很長,伊明慧也很健談,一個勁兒地用她帶著新疆口音的普通話,詢問林曠各種問題。
“警察叔叔,你叫什麽名字,你不是新疆人,對嗎?”
“林曠,海城人。”
“海城,天呐,好遠……警察叔叔,我叫伊明慧。”
林曠不去糾正伊明慧的對於他的稱呼,即便他也沒比對方大幾歲。
他貫徹自己的職業身份,對伊明慧差點誤闖國境線的這種行為進行了嚴肅的教育。
他皮膚白,長得年輕,即便是板起臉訓人,也並沒有多大的威嚴。
伊明慧雖然聽得認真,嘴角卻不自覺地浮現起笑容,看起來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林曠停下腳步,轉過身嚴肅地看著她:“伊明慧同誌!我是認真地告知你,誤闖國境線是很嚴重的事故,今天這種情況你是需要和我回所裏進行登記備案的,一定要端正態度,不能再犯!”
伊明慧下意識地從馬背上掙紮著起身:“知道了警察叔叔,我下次一定不敢了!”
眼看著小姑娘的身體在馬背上搖搖晃晃,林曠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行了,趴著吧。”
馬兒一路搖晃著到了鎮上的衛生院,林曠扶著伊明慧去包紮傷口。
胳膊骨折,後背也有大麵積的擦傷。林曠看著單子上的描述都感覺身上隱隱作痛,真不知道這姑娘是怎麽齜牙咧嘴地和他笑了一路的。
從衛生院出來,林曠看向伊明慧:“給我一個你家裏人的電話,我叫他們來接你。”
伊明惠支支吾吾,不願開口,沉默半晌,最終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向林曠:“警察叔叔,你不是說我這樣的情況需要去派出所登記備案嗎?你帶我去派出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