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下午,林婉城正在淺雲居打理府上的庶務,安蘭進來回稟說餘慶求見。

前些日子,崔叔明讓餘慶去查芸香的底細,他查了許久也沒有什麽結果,今日匆匆進來回稟,莫非是有了芸香的下落?

林婉城眉間一喜,趕忙將手中的賬本放下來:“快去請!”

餘慶很快就被帶進來,果然是有了芸香的消息。

芸香十歲就進了佟府,做了佟芷柔的丫鬟,所以,她的一身下毒功夫如果是在佟府學成的,那麽久一定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

餘慶買通了佟府一個老媽子,托她在佟家打探芸香的事。然而,那個老媽子很快就引起了佟燦勳的注意,很快就被佟燦勳抓起來。佟燦勳還想要通過這個老媽子將餘慶釣出來。

佟燦勳讓這個老媽子給餘慶傳遞消息,告訴他自己已經掌握了芸香的消息,讓他夜晚三更在佟府後角門接頭。佟燦勳將那個老媽子的家小都捏在手裏,那個老媽子也不得不就範。

不過幸虧餘慶激靈,在去赴約時留了一個心眼。到了約定的時間,他自己並沒有出現在約定的地點,而是花了一兩銀子雇了一個乞丐,讓這個乞丐喬裝改扮代替自己去跟老媽子接頭,自己則悄悄跟在身後,暗中觀察。

不曾想,那個乞丐剛一在佟府後門露頭,佟燦勳立刻就帶著許多仆役將他一舉拿下。餘慶見勢頭不對,抽身邊走,這才沒有露出什麽破綻。

林婉城聽了餘慶的話,眉頭不由皺起來:“你是如何與那個老媽子說的?讓她明目張膽的打聽芸香的消息?”

餘慶趕忙搖頭:“不。小人害怕引起佟家的警覺,特意給那個老媽子許多銀錢。謊稱自家主子看上了芸香,想要強搶芸香入府為妾,可是卻找不見芸香的蹤影,所以才托她在府裏悄悄打探芸香的下落。”

林婉城眉頭擰的更重:“你如此隱秘的打探芸香的消息,佟燦勳卻還是第一時間就發覺了?”

餘慶趕忙道:“沒錯!”

林婉城慢慢點頭:“這個芸香果然是有問題!不然,堂堂一家之主,怎麽會對一個小丫鬟如此關注?”佟燦勳既然能第一時間知道有人在打探芸香的消息,說明他早就特意讓人在府裏留意,就是為了防止外人從佟家打聽出芸香的什麽事。

可是按理說,芸香不過是一個小丫鬟罷了,怎麽可能會讓佟燦勳如此緊張?這隻能說明芸香身上有故事。看來林婉城所料不錯,這個芸香八成就是佟芷柔背後那個用毒的高人。

林婉城抬手示意餘慶接著往下說。餘慶就道:“小人也察覺出這其中的不對勁。小人想,既然在佟家找不出什麽線索,隻好去一趟芸香的老家。”

芸香的老家在冀州,是冀州府一個很窮很破的小山村。芸香十歲以前都在這裏長大,後來,家裏生計艱難,沒有辦法,才將她賣進京城。

餘慶到了芸香的家鄉,並不敢貿然去尋訪芸香的事。佟燦勳既然已經知道有人在查芸香的來曆,未必不會想到芸香老家這條線索。

餘慶在芸香老家住了幾天,暗中觀察了附近的環境。在確認沒有危險後,他才開始打聽芸香的事。

可是得到的消息是芸香一家五口一年以前就已經死了。

林婉城大驚失色:“死了?怎麽死的?”

餘慶道:“據說是生計艱難,活不下去,所以芸香的爹就買了一大包老鼠藥,把全家都毒殺了。”

林婉城臉色凝重,搖頭道:“中毒就一定是自殺嗎?我看未必!”

餘慶馬上道:“夫人所言極是!小人也是這樣想,所以小人就多給了那人一錠銀子,他就將我拉到一個沒人的角落,悄悄告訴我,芸香的一家是被人害死的!我問他有何憑據,他說芸香家裏的情況其實並沒有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

原來,芸香家裏父母、祖父母都在世,還有一個年幼的弟弟。隻是她父母為人又饞又懶,不肯勞作,所以才到了賣女為奴的地步。

芸香被賣進京城後,很快得了佟芷柔的青眼,成了佟芷柔身邊的大丫鬟,日子過得滋潤起來。

有一天,村裏的王柳進京做買賣,無意間看見芸香跟著佟芷柔出行。

雖然王柳已經兩三年沒有見過芸香,可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林婉城不由好奇:“為什麽?”雖然兩三年內女孩子的容貌變化不會很大,但是餘慶特意將這一點說明,林婉城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餘慶忽然笑起來:“因為芸香鼻尖上有一顆紅痣!那顆紅痣不偏不斜長在鼻尖上!夫人從前日日都見芸香,可發現她臉上有什麽紅痣嗎?”

林婉城恍然大悟:她雖然與芸香不熟,但是餘慶說的不錯,從前佟芷柔在府裏時,她幾乎日日可以見到芸香,那丫鬟鼻尖何曾有過什麽紅痣?

古代不像現代,除痣的廣告滿大街都是。芸香從前臉上有紅痣,而現在沒有了,那就隻有一種可能:這個芸香並非是從前的芸香了!

林婉城嘴角泛起冷笑:“你繼續說!”

餘慶就接著道:“王柳見芸香衣著打扮很是不俗,就悄悄跟在她後麵,本來打算找機會向她打點秋風,可是佟芷柔帶著她直接進了府。王柳在府外等了兩天,也不見芸香出來,就垂頭喪氣的回了家。”

王柳回家之後,就將遇到芸香的事跟芸香爹說了。芸香爹是那一帶有名的好吃懶做,他一聽說芸香飛黃騰達,就趕忙收拾行李進了京城。

芸香爹按照王柳的指引找到佟府門前,可是佟家的門子攔著不讓他進。

芸香爹雖然好吃懶做,但是腦子還是有一些的。他害怕芸香砸了飯碗,自己也斷了財路,所以就不敢在佟家門口鬧事。好在佟家的門子一聽他是芸香的老子,芸香又在大小姐麵前很的臉,就答應勉為其難幫他通報。

芸香爹很快就見到芸香,他就將自己的來意說出來。芸香小小年紀被賣到這個地方屬實不易,她向來知道自己父母的秉性,本來不想給他們接濟,可是芸香爹就拿自己的父母、兒子來威脅自己的女兒。

芸香的父母品行太差,從來都是隻顧自己吃喝,很少管芸香姐弟的死活。所以芸香姐弟可謂是在祖父母的照料下長大,情分自是非比尋常。

芸香實在沒有辦法,就將自己兩年來存下的銀子給了父親一部分,可是芸香爹不知饜足,竟讓芸香每月都要按時給家裏送銀子,否則就要兩個老不死的和那個小崽子好看。

芸香含淚答應,從此每月都要央在京中做買賣的王柳往家裏送銀子。王柳有利可圖,也爽快答應。

芸香的父母著實過了幾年瀟灑日子。

後來,有一個月,芸香的銀子忽然就斷了,王柳也曾去佟家問過,可是那會兒佟家在辦喜事,他每次前往,芸香都很忙,並沒有功夫來見他。

沒有芸香的接濟,芸香爹的日子又寒酸起來。後來,他再也忍不住了,終於孤身上京。可是這次,門子卻再沒有那麽好說話,不由分說就將他趕了回來。他氣急敗壞,要在佟府門前大鬧,佟家的人看不過去,才給了他一筆銀子打發他離京。

林婉城聽到這裏,基本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摸清楚了,她直接問道:“後來呢?芸香爹回家沒多久,他們全家就‘服毒自殺’了是不是?”

餘慶點頭稱是。林婉城就又問:“那個什麽王柳呢?因該也偶遇橫禍,不在人世了吧?”

餘慶笑道:“夫人真是英明!芸香一家死後沒多久,王柳在進京的途中遇到土匪攔路搶劫,當場被殺!”

林婉城點點頭:這也難怪!佟燦勳一夥既然打定了主意想讓這個來曆不明的用毒高手混進定遠侯府,又怎麽可能留下芸香的親人來瀉自己的底?

現在芸香的身份已經可以確定是假的,隻是她的身份來曆還不清楚。林婉城不由就問:“可查到這個假芸香的底細?她的出現可與齊王府有什麽關係?”

餘慶趕忙躬身請罪:“屬下無能!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查到她的底細,也不清楚她現在的藏身之處。”

林婉城淡淡一笑:“不要緊。是狐狸總會露出馬腳,咱們隻需睜大眼睛看著就是了!這些日子你辛苦了,趕快下去歇著吧!”

餘慶趕忙又行了禮,才弓身從淺雲居退出來。

餘慶走後,林婉城又處理了一會兒庶務,崔叔明就回來了。

崔叔明最近越發喜歡粘著林婉城,剛一回來,就將安蘭、絲竹趕出去,撲到林婉城身上就親了她一口。

林婉城怕他胡鬧,趕忙將他推開,轉移話題道:“今日怎麽回來的這樣早?”

崔叔明纏著林婉城不肯離開,一隻手抱住她的腰肢,一隻手拉住她的手:“後天就要過年,衙門裏哪有那麽多事要忙?”說著就又要來親林婉城。

林婉城將她推開,佯怒道:“你正經一些,我還有事要忙呢!”

崔叔明低頭一看,隻見桌上擺滿大大小小的賬本,不由皺眉道:“這是什麽?花鳳涼今日又派人來交賬嗎?”

林婉城好笑道:“前幾日陸琪就已經來過了,你忘了?”花鳳涼迫於崔叔明的**威,早就不敢從林婉城的嫁妝鋪子裏抽紅利,卻也不敢撒手不管。所以,鋪子的經營依舊是花鳳涼派人在管,林婉城每月隻需翻一翻陸琪送來的賬本。

可是林婉城自己也不是個勤快性子,她素來又相信陸琪的人品,所以一應賬本不過是略略翻一翻,走個過場。

崔叔明經林婉城一提醒,才隱約想起花陸琪前幾天確實來過,他還順帶給自己捎來一壺好酒,據說是花鳳涼的珍藏,請他品鑒。

崔叔明不由就問:“那這是什麽賬?怎麽這樣多?”

林婉城歎一口氣:“你也知道,咱們府裏的庶務一直都是佟芷柔在管,我是半點不沾的。後來,佟芷柔離府,老夫人就將這差事攬了過去。她老人家病體孱弱,卻一直兢兢業業,讓我們這等小輩實在汗顏!”

崔叔明聽她這樣諷刺崔老夫人,“噗嗤”就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