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婉城正在淺雲居外的小花園裏曬太陽,忽然聽到牆根底下兩個丫鬟在低聲說話。
這個丫鬟道:“真是看不出,總還以為公主都是高貴大方的,沒想到她竟然這麽殘忍。”
另一個就道:“你以為出身好,教養就好嗎?人家還說啊——”聲音明顯低了一些,林婉城要皺著眉才能稍微聽得到,“淑妃娘娘沒有進宮之前,也是這個脾氣。對身邊的下人動不動就非打即罵……”
那個丫鬟就不可置信道:“盡胡說,淑妃娘娘都進宮多少年了,她未出閣時候的事怎麽還會有人知道?”
另一個丫鬟就神神秘秘道:“這有什麽胡說的?據說有一個曾經在她身邊服侍過的老媽子,後來因為犯了錯就被打個半死從太師府裏趕出來了。淑妃進宮之前的事就是這個老媽子說的……”
那個丫鬟趕忙道:“人家是公主、娘娘,太師在朝中聲勢那麽大,隻怕咱們侯爺都比不上呢,驕縱些又有什麽打緊?”
另一個就趕忙打斷她:“話也不是這麽說。咱們侯爺在朝廷中還不夠得臉嗎?咱們夫人,那是正經的一品誥命,可是你什麽時候見夫人對咱們發過脾氣?就連侯爺,雖然看著生人勿進一樣,卻也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會打罵奴婢……”
林婉城聽這兩個丫鬟說的話漸漸跑了題,不由衝安蘭一揮手,示意她將這兩人帶上前來問話。
從這兩個丫鬟所說的話中,林婉城已經隱隱知道她們所說的應該是平陽公主的事,她心裏暗暗有了揣測:紅菱的事情怕是已經傳開了。隻是這種事是皇家辛密,又怎麽會在市野被人傳開呢?
另個小丫鬟很快被帶了上來,她們兩人是淺雲居負責看園子的小丫鬟香兒、茉兒。這兩人見今日太陽暖烘烘的極為舒適,所以就搬了小椅子來到花園裏,一邊曬太陽,一邊閑嘮嗑。
不曾想,她倆隻顧說話,完全沒有注意林婉城帶著丫鬟也過來了,這下被林婉城逮了個正著,兩人心中不由都惴惴不安。
林婉城看著她們兩人嚇得哆哆嗦嗦,不由莞爾一笑,道:“你們倆不用害怕,我隻是有些事想問你們。”
香兒、茉兒對視一眼,趕忙跪下來道:“奴婢一定知無不言。”
林婉城點點頭:“你們剛剛說的可是平陽公主?”
香兒點頭道:“早上,咱們府上負責采買的張大娘在集市上聽說……聽說……”
絲竹看她吱吱唔唔的,不由急道:“聽說什麽,夫人麵前,還不老老實實交代?”
林婉城揮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香兒就繼續道:“就是聽說平陽公主為了給狗買肘子,害了一條人命……”
林婉城點點頭,果然如此。她不由接著問:“還聽說了什麽?”
香兒道:“還聽說平陽公主霸道狠毒……總之將公主傳的不堪入耳……還有人說左都禦史王朗王大人也知道了這事,要在早朝上參奏淑妃娘娘和平陽公主。”
林婉城凝眉暗想:王朗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這回讓他抓到蔣家人的把柄,他豈會輕易放過?
隻是這事情著實奇怪,紅菱的哥哥還關在牢裏,知情的一般都是宮裏的人,又有誰會將這事宣揚出來呢?
莫非……林婉城想到了崔叔明。
難不成是這家夥做的手腳?
林婉城慢慢點頭:“這事我知道了。隻是這到底是皇家辛密,你們不許在府裏亂傳,以免惹禍上身,聽懂了嗎?”
香兒、茉兒趕忙磕頭道:“懂了!”林婉城這才揮手讓她們退下去。
而此時,在朝堂上,左都禦史王朗果真就在禦前參奏平陽公主霸道狠辣,求皇上下旨重處。
平陽公主雖然是隆乾帝的女兒,她的事也算是家事。然而,周家既然執掌天下,享受了別人都無法企及的富貴,自然,相應的,也要付出一些相應的代價。
平陽公主作為一國公主,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大周朝的顏麵,一舉一動都有可能成為朝政議論的主題。
她個性如此暴戾,沒有傳出來也就罷了,一旦傳的人盡皆知,就連皇上也不得不迫於壓力給她降罪。
皇上滿麵怒容地坐在龍書案後麵,還未開言,太師蔣樹就站出來道:“啟奏皇上,平陽公主一事老臣也有所耳聞,隻是這實在是有人惡意抹黑,還希望皇上明察,能夠還公主和淑妃娘娘公道。”
平陽公主的事是真是假再沒有人比蔣樹更加清楚的了。蔣淑妃調查處真相之後,立刻就派人給父兄帶了話,蔣太師當即就找到紅菱的哥哥,並將他扣押起來。
可是麵對天下百姓的詰問,蔣太師並不忍心將自己的女兒、外孫女推到風口浪尖,所以隻好矢口否認。
他私心想著,平陽公主與皇上畢竟有骨肉之情,隆乾帝總不會讓別人來打自己女兒的臉。
隆乾帝在寶座上麵沉似水,王朗卻不依不饒道:“太師此言差矣,正所謂空穴不來風,平陽公主的惡行已經被傳的人盡皆知,太師還想掩耳盜鈴,給她打掩護嗎?”
蔣樹怒道:“王朗!你說話注意一些。平陽公主是金枝玉葉,豈容你這麽紅口白牙的誣陷她?公主的什麽惡行被傳得人盡皆知,你沒有證據就不要亂說話!”
王朗冷冷一笑:“哦?聽說,前幾日,太師從東郊的民居中抓到一個青年男子,可否請太師告知在下,這名男子是誰?犯下什麽大錯,值得太師如此興師動眾地去捉拿?”
蔣太師捉到的正是紅菱的哥哥。隻是他行事隱秘,這件事少有人知,市井傳言中也並未出現有關紅菱哥哥的傳言,那這個老匹夫是從哪裏知道紅菱哥哥的事?
蔣樹情不自禁就轉頭去看鄭王。
鄭王與齊王不和是人盡皆知的事,他們兩個都一心謀求帝位,皇上更是把楚天中的女兒指給鄭王,想要鄭王與齊王抗衡。
蔣淑妃的玉宸宮倒了黴,最高興的人非鄭王莫屬,莫非他已經要向蔣家開刀?
蔣樹被自己的想法嚇出一身冷汗。他見鄭王平靜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臉上既沒有得意,也沒有什麽看笑話的神情,好像這件事跟自己完全沒有關係。
蔣樹心裏一頓,又轉頭去看平王。
平王在朝中沒有什麽勢力,平日也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但是這件事也難保不是他做的。畢竟那是皇位,男人在絕對的權利麵前真的有可能清心寡欲嗎?
蔣樹有些不相信。
王朗見蔣樹不說話,不由得意道:“蔣太師,被你抓走的人叫順子,是紅菱的親哥哥。紅菱的事情爆發會後,蔣淑妃娘娘下了密旨讓您去將順子抓起來興師問罪,我說的對不對?”
朝堂上討論的是平陽公主的事,所以齊王聰明地選擇了閉嘴。但是眼見王朗越說越上臉,竟然將蔣淑妃也牽扯出來,不由勃然大怒:“放肆!我母妃也是你能隨便攀誣的嗎?”
後妃不議朝政是老祖宗流傳下來的規矩,王朗說蔣淑妃給蔣樹發了密信,無疑就是在指摘蔣淑妃幹政,這樣的罪名可著實不小。
聽了王朗的話,就連沉默不語的隆乾帝也拍起了桌子。
滿朝文武見到隆乾帝震怒,一個一個都縮起膀子,高呼:“聖上息怒!臣等罪該萬死!”
隆乾帝陰沉著臉將朝上的眾人一個個打量一番,氣的一甩袍袖,抽身便站起來。張喜年見隆乾帝怒氣衝衝的離開,隻好將拂塵一甩,大聲道:“退朝——”
崔叔明在衙門裏處理完公務已是晚飯時分,他風塵仆仆趕回家,卻發現林婉城正倚在軟塌上發呆,手上是一件沒有縫製好的毛領披風。
崔叔明從背後將她抱住,嘻嘻笑道:“媳婦,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林婉城轉頭看見他那一張俊臉,才慢慢笑起來:“今天我聽說了一件事,不知侯爺你聽說沒有?”
崔叔明知道她想說什麽,卻故意裝作不知道:“沒聽說。”
林婉城見崔叔明心虛的反應,就已經確定平陽公主的事一定與他有關。林婉城直接道:“我不是說不讓你去找平陽公主的麻煩了嗎?你就不怕蔣家在情急之下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來嗎?”
崔叔明無所謂道:“他想要做什麽隨便來招呼啊!以為我真的怕嗎?”
林婉城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麽叫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跟蔣家對著幹不要緊,平陽公主可是皇上的女兒,你得罪了皇上,以後還怎麽在禦前行走?”
崔叔明挑眉一笑:“原來婉婉是怕皇上加罪於我啊?這你放心,我是皇上的臣子,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我不會和皇上對著幹,所以,皇上是不會為難我的!”
林婉城心裏一跳:“你什麽意思?”難道崔叔明的所作所為皇上是默許的?平陽公主可是他的親生女兒,他怎麽能……林婉城隻覺得不可思議。
崔叔明淡淡道:“我的意思婉婉難道不明白嗎?
生在帝王之家,這就是她的命。不錯,皇上作為一個父親,是應該保護自己的孩子,可是不要忘了,皇上還有一個身份,他是天子,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蔣家一天天做大,將天下攪得動**不安!”
林婉城明白崔叔明的意思:皇上想必是要借著平陽公主的事給蔣淑妃一些教訓,給蔣家一點小小的懲戒,這也是削權的一部分。看來,皇上已經忍耐不了了,他大概要動手鏟除蔣樹的勢力了。
站在百姓的立場上,林婉城當然覺得皇上的行為無可厚非,這也是不因私廢公的一種表現。但是作為一個女子來看,林婉城還是有些心寒。
蔣淑妃入宮已經將近二十載,縱使她真的有錯,卻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的枕邊人竟然如此處心積慮地算計她,算計她的孩子。難道天下的男子都是這麽負心薄幸嗎?
林婉城神情落寞,有些鬱鬱寡歡。崔叔明知他心中所想,不由笑道:“你相公我不是帝王,自然做不來帝王那一套。更何況,你我夫妻一體,你還不明白我的為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