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采薇臉色泛白,慘然一笑:“我……我沒事。”衛子瀾在一旁則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林婉城看出蹊蹺,趕忙追問道:“到底是什麽事?連我也不能說嗎?”
夏采薇就慢慢垂下頭去,一雙眸子隱在暗影裏,看不分明。衛子瀾看一眼夏采薇,終究沒有忍住:“我們剛剛從花公子的雅間出來時,看到了齊王殿下。”
林婉城心頭一跳,立刻就知道不會有什麽好事。
果然,就聽衛子瀾接著道:“我們從雅間出來的時候,隔壁雅間正好有小兒往裏麵送酒。透過半開的門板,我們看到……看到齊王坐在裏麵喝酒。”
衛子瀾說的十分隱晦,但是林婉城已經會意,她不由在心中冷笑:喝酒?光是喝酒采薇會如此神傷?怕是喝花酒吧!指不定還是左擁右抱,跟那些豔俗的女子打成一團……
林婉城眼見接下來的話題恐怕要牽涉到齊王,趕忙給安蘭、絲竹打了一個眼色。安蘭十分機警,還不待絲竹反應過來,就趕忙走到夏采薇的丫鬟身邊,分別抓住流藍、斂紫的胳膊笑道:“兩位姐姐,我剛剛看到前麵有一個攤子上有盞很漂亮的花燈,你們陪我去看看好嗎?”
流藍、斂紫猶豫起來,並非她們不想去,實在是太後有命,讓她們好好照顧惠陽郡主,郡主要是出了什麽事,她們兩個怕是吃不了兜著走。
此時,絲竹也很快明白過來,她也趕忙上前抓住柳兒、桃兒的手:“兩位姐姐,咱們也一起去好不好?”
柳兒、桃兒看著滿街的花燈早就心癢難耐,可是衛子瀾不放話,她們豈敢私自離開。柳兒、桃兒抬頭去看衛子瀾,就見衛子瀾一擺手:“你們可要小心些,不要走得太遠。”
夏采薇也順勢對流藍、斂紫道:“你們也去轉一轉吧,常年悶在宮裏,難得有機會出宮。”
六個丫鬟欣喜地謝了恩,安蘭、絲竹、柳兒、桃兒就歡快地拉著一步三回頭的瀏覽、斂紫快步向花燈攤位上走過去。
林婉城眼見清了場,趕忙拉起夏采薇的手勸道:“采薇,你說話也注意些,我總覺得你那兩個丫鬟……”流藍、斂紫雖然是夏采薇身邊得力的宮女,但是她們倆畢竟是壽康宮的人。如果夏采薇跟太後沒有利益衝突,她們倆自然是左膀右臂,可是一旦夏采薇不聽話,他們倆恐怕也會隨時變成奸細。
夏采薇卻木訥地搖搖頭,仿佛丟了魂一樣:“我不怕,我現在還有什麽好怕的?我現在縱使再怎麽放肆,太後也會讓我活得好好的,直到嫁進齊王府。”換句話說,縱使再怎麽聽話,太後也還不會改變主意。她幾乎已經認命了。
衛子瀾也趕忙道:“采薇,看到你傷心,我和婉城也會難過。所以,你要振作起來,活得多姿多彩,好不好?”
林婉城見夏采薇低下了頭,眼中隱隱有淚光閃過,她剛想勸一句,不曾想,夏采薇卻又將頭抬起來:“沒事,我沒事,我也不傷心,真的!明知自己是個擺設……嗯——或許連擺設也算不上,頂多是個牌位,我有什麽好傷心的?”
林婉城看到夏采薇強顏歡笑的模樣真的很心痛。她很想知道像夏采薇這樣美好的女子為什麽不能有一個好男人相配呢?比如金一川……
想到金一川,林婉城幾乎脫口而出:“采薇,不如你……”跟金一川私奔吧,將皇城中的一切都拋下,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你們的地方,過神仙眷侶的日子。
林婉城剛一張嘴,卻忽然意識到這是在大街上,她被自己的莽撞嚇出一身冷汗,下麵的話也吞進肚子裏。
夏采薇趕忙回頭道:“不如怎樣?”
林婉城淡淡一笑:“不如回宮吧。街上這麽冷,你該找一個暖和的地方呆著。”林婉城話中有話,夏采薇卻全然沒有聽出來一樣:“不會啊!街上多熱鬧。婉城、子瀾,你們知道嗎?我不想回宮。是,我表麵上是一個無比聽話的乖乖女,陪太後抄佛經、念佛經,念佛經、抄佛經……可是你們知道嗎?我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我是一個女孩子啊!一個年華大好的女孩子。可是,憑什麽我的生活要過的像是庵堂裏的姑子?如果我真的是姑子,也就罷了,可是,我不是啊……”
夏采薇一邊說,眼淚就止不住“撲簌簌”往下掉落。
林婉城、衛子瀾看一眼人來人往的大街,趕忙從袖口將帕子掏出來給她拭淚。
不遠處的攤子上流藍、斂紫見夏采薇神色不對,趕忙將手裏的花燈扔下,三兩步就跑上來:“郡主,你沒事吧?”
衛子瀾趕忙打圓場:“都是我不好,當著采薇的麵提起我的一些家事讓她也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家事家事,自然是家裏的事。家裏都有誰呢?父母兄弟。衛子瀾這是委婉的告訴流藍、斂紫,夏采薇之所以哭,是因為想到了自己不幸的身世。
今日是元宵佳節,本就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夏采薇在這喜慶的節日裏想到自己的父母並沒有什麽說不過去的。流藍、斂紫對視一眼,才慢慢放下心來。
林婉城就趕忙道:“好了,今天過節,咱們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了。”她話音剛落,安蘭、柳兒四個人也剛好跑回來,林婉城就趁勢問道:“你們都選了什麽好看的燈籠?快領著我們去掌掌眼。”
絲竹立刻就興高采烈道:“夫人,那個攤子上的燈籠做工精美,種類繁多,您看到一定也會喜歡的!”一邊說一邊就打頭領著往攤子上走。
林婉城無奈地衝夏采薇、衛子瀾笑笑,隻好帶著兩人跟了過去。
不過,絲竹這一次總算是沒有說錯,這個攤子果然十分有特色。攤主是一個中年婦女,那婦女身上整整齊齊、、滿頭青絲也用一根藍布包好,顯得十分幹淨利落。而她的這些花燈,雖然每個的體積都不大,但是勝在十分別致:張牙舞爪的金龍、倩影飄飄的仙女、還有各色花卉、動物形狀的花燈無不栩栩如生。
林婉城提起一盞牡丹燈往夏采薇麵前一放,笑道:“采薇,你看這朵牡丹竟然連花瓣都能數得清,是不是很漂亮?”
夏采薇勉強一笑:“很漂亮。”
林婉城無奈歎口氣,正要說話,卻聽那攤主笑道:“這位小姐鬱鬱寡歡,可是不喜歡小婦人這幾盞燈?”
夏采薇趕忙搖頭:“沒有。夫人的等做的很精美,我隻是……隻是有些不舒服!”
那攤主哈哈一笑:“既然小姐不開心,那小婦人索性就做一個人情。”她伸手從台子下麵又拿出一盞燈來。這盞燈卻與台麵上的燈都不一樣。
台麵上的等林林總總不下五十種,常見的動物基本都能找到,然而卻唯獨沒有兔子燈。可那攤主手裏拿的正是一隻通體雪白的兔兒燈。那兔子紮得活靈活現,一雙有神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別樣動人。但是,與尋常兔兒燈不同的是:這隻兔子的後腿上似乎綁著什麽東西。林婉城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條絹帕。
紮燈人做的似乎是一隻受傷的兔子,那絹帕在兔子腿上打了一個結,好像隱隱還有一抹緋紅在上麵。顯得楚楚可憐,別樣動人。
林婉城本就喜歡兔子,攤主剛剛將這燈拿出來,她就幾乎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人家。
攤主將這盞兔兒燈遞到夏采薇麵前,夏采薇卻怔愣著沒有接。林婉城剛想伸手接過來,卻見那攤主的手一收,將那盞燈寶貝一樣護在懷裏:“這位小姐,對不起,我這燈隻送有緣人。我與你這朋友有緣,才以禮相送,你不會奪人所愛吧?”
林婉城隻好忍住心裏的不舍:“是在下魯莽了。”
夏采薇卻在一旁道:“這個……無功不受祿,請恕在下不能接受攤主的禮物。”
那攤主嗬嗬笑著將燈又舉到夏采薇麵前,似是怕她看不清楚,專門又在她眼前晃了晃。夏采薇看著兔子受傷的腳,忽然一愣,伸手就將那燈接過來。夏采薇借著燈光仔細端詳著兔子的傷腳,隻見它腿上綁著的絹帕上隱隱寫了一個“薇”字。
夏采薇慌忙抬起頭問道:“攤主,這盞燈是誰做的?”
那攤主一笑:“是誰做的打緊嗎?做燈無非就是討客人一笑,隻要小姐喜歡,做燈人的心意也就盡到了,不管是誰做的,都一樣。”
夏采薇臉上有些落寞,剛想多問一句,攤主卻忙著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夏采薇捧著那盞兔兒燈走在大街上,神情恍惚,有些心不在焉。
衛子瀾趕忙道:“采薇,采薇,采薇……”一連叫了三聲,夏采薇才迷茫地抬起頭:“怎麽了?”
林婉城笑道:“你說怎麽了?自從見到這燈,你怎麽就像是丟了魂兒一樣?可是有什麽事……”
夏采薇趕忙搖搖頭:“沒,沒有。”
林婉城狐疑道:“真的沒有?”
夏采薇確定道:“真的沒有。”並不是她不相信林婉城和衛子瀾,實在是這件事事關重大,她不可以說出來。
林婉城見夏采薇不願吐露實情,知道她或許有難言之隱,也就不再詢問。幾人又說著話往前走了一會兒,忽然就看見前方吵吵嚷嚷的似乎有人在吵架。
三個女孩都是弱質女流,又不是那種好事之人,所以也不駐足觀看,隻打算從一旁繞過去。然而,她們剛走到近前,那群人卻動起手來。
街上看花燈的人很多,大家一見這裏鬧哄哄打起來,就紛紛四散逃竄。林婉城三人本來是走在一起的,可是逃跑的人一衝,立刻就將眾人衝散,隻聽流藍、斂紫兩人高舉著手遠遠站在人群後衝夏采薇喊:“小姐,小姐,你站著別動!”
可是人流洶湧,哪裏是她說不動就能不動的?夏采薇很快就被人潮帶走。夏采薇護住胸前的那盞兔兒燈,小心翼翼地跟著人流往前走,走著走著,她也覺察出不對來:這群人好像故意要將自己從婉城她們身邊擠出來,現在還故意把她往旁邊的小巷子裏擠。眼見自己已經被擠到巷口,婉城、和丫鬟們的身影也早已不見,夏采薇開始著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