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崔叔明在意的不是秘密的內容,更多的是一種吃醋的心理。
林婉城的秘密如果告訴了父母、姨母,卻唯獨不肯告訴他,他就會覺得在林婉城心裏,自己的分量不重,至少比不了這些人。
崔叔明輕輕用指腹摩挲著林婉城的臉蛋,語氣已經恢複了原來的親昵:“快睡吧,就算你不睡,孩子也該困了。”
林婉城見他終於消氣,趕忙道:“你不睡嗎?”
崔叔明搖頭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啊!隻怕還有的鬧呢!”
崔叔明果然沒有預料錯,等到快五更天時,餘慶就又慌慌張張地跑來敲門。崔叔明睡得很輕,門外有一點響動,他立刻就睜眼坐了起來。
崔叔明看著身邊熟睡的林婉城,小心地幫她掖好被角,抬腿就下了床。
原來,關押楓葉的那間廂房竟然不慎起火。崔叔明一邊快步往火場裏趕,一邊臉色鐵青道:“看守的親衛呢?”
餘慶趕忙道:“負責看守那間廂房的有三個人,起火時,他們竟然睡著了,好在寺裏例行巡夜的和尚發現了火光,才慌慌張張把他們三個叫起來,不然,恐怕他們也要死在大火裏了。”
崔叔明知道自己的親衛無礙,就點點頭。又往前走了一段,遠遠能看見衝天的火光和來回奔走、忙著救火的人群時,崔叔明才問:“廂房裏關的人呢?”
餘慶麵有難色:“我去向您回稟時,還沒有救出來,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崔叔明大踏步走上前,隻見原本好好的一間廂房,現在已經完全被大火吞噬,火光躥起一丈多高,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滾滾熱浪撲麵而來。
“出來了,出來了!”隻聽旁邊有人驚喜地呼叫,崔叔明趕忙抬腿上前去看。一個裹著濕棉被的人從火場裏衝出來,他的懷裏還抱著一個人。
從體型上看,那人大約是個女子,頭發已經被燒光了,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全是窟窿,一張臉被熏得也滿是煙灰。
“哎呀呀,燒成這樣,就算不死,恐怕也不頂用了吧?”崔叔明一回頭,佟燦勳正誌得意滿地站在身邊。他看到崔叔明回頭看自己,就一拱手,笑道:“崔將軍,這楓葉一定是因為畏罪自盡,點火自焚。這丫頭一心想要誆害侯夫人,事情敗露之後就萌生死誌,看來也真是烈女子啊!”
崔將軍?崔叔明麵對這樣的稱呼,心裏不由冷笑:這是準備跟我決裂了?
崔叔明冷冷哼道:“是畏罪自盡還是殺人滅口現在還言之尚早。佟大人,你這麽早就蓋棺定論,是因為心虛了嗎?”
佟燦勳立刻就變了臉色,他勃然怒道:“滿口胡言!我心虛什麽?崔將軍該不會是疑心這火是本官放的吧?要是有證據,就隻管拿出來吧!”
崔叔明淡淡一笑:“沒必要發這麽大的火。我若找到證據,一定會登門請教的。”崔叔明不想再搭理他,邁步就要走開,剛走了兩步,崔叔明卻又停下來。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回過頭,臉色十分古怪:“佟大人怎麽知道裏麵關的是楓葉?”
佟燦勳心中一緊,幾乎脫口而出:“你什麽意思?”
崔叔明冷冷一笑,不再多說,轉身就離開了。
衝進火場救人的那個是崔叔明的親衛,他從大火中衝出來以後,身上的棉被也燒著了。他不敢怠慢,隨手將懷裏的女子扔給一旁接應的人,跳著腳就把破棉被脫下來。
接應的是幾個和尚,他們看著懷裏的女施主抱著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幸虧方丈大師斷然喝道:“快抬去廂房醫治!”幾個和尚才有了主心骨,將那女子往旁邊幹淨的廂房裏送。
方丈讓一個小和尚去將寺裏精通醫術的悟道大師尋來。悟道大師仔細檢查了女子的傷勢,不住地搖頭。
崔叔明就在一旁道:“敢問大師,她傷勢如何了?”
悟道大師唱一句佛號,慢慢道:“這位女施主傷勢很重,身上的燒傷還在其次,主要是熱毒已經逼近五髒六腑,要想活命,必須先驅散熱毒。隻是貧僧醫術有限,實在是力所不能及!”
驅毒?崔叔明記得林婉城掌握一門針法,能驅百毒,悟道大師這話的意思難不成是想讓婉婉出手?
悟塵方丈見崔叔明臉上遲疑,就趕忙從旁道:“施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管前塵往事如何,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崔叔明看一眼悟塵方丈,卻見方丈大師已經撚動佛珠,垂首念經。方丈的話崔叔明自然明白,隻是為了這麽一個心腸歹毒的東西,值不值婉婉費神費力呢?
最終,崔叔明還是默默歎一口氣,揮手對餘慶道:“快去請夫人來!”
方丈大師不由向崔叔明頓首:“將軍氣量過人,老衲佩服佩服!”崔叔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很快,安蘭、絲竹就攙著林婉城快步走來。林婉城顯然剛從夢中驚醒,她隻是在來的路上聽餘慶提過:有人被燒成重傷,需要她前來醫治,隻是對於受傷者的身份,她卻是不知的。
林婉城看著麵前幾乎被燒成黑炭的女子,心裏暗暗皺眉:這人怎麽這樣眼熟?
可是時間容不得她多想。林婉城伸手給女子探了脈,然後吩咐安蘭將針灸準備好。
她從安蘭手裏接過銀針,找準穴位就凝眉刺進去,一連刺了二十多根針,將這女子周身的熱毒都逼在一處,那女子才的脈象才漸漸恢複了一些。
林婉城從絲竹手裏接過一把尖刀,對著女子身上的某一處穴位輕輕一劃,黑血立時如泉水一般噴湧而出。
悟道大師感慨道:““醫仙”之名果然名不虛傳,老衲佩服之至!”林婉城淡淡一笑,著手去給這女子處理身上的燒傷。
想要幫她處理燒傷,就要先把她身上的煙灰清理幹淨。林婉城耐住性子,在安蘭、絲竹的協助下先將那女子臉上清理幹淨。
忽然,隻見安蘭低低一叫,立刻就將自己的嘴捂住。
林婉城聞聲回頭,隻見炕鋪上躺著的那個女子眉毛、頭發都已經燒光,臉上也有一大片冒血的瘡疤,但是,林婉城與她在同一屋簷下住了兩年,又豈會認不出來?
**躺著的不是佟芷柔還是何人?
林婉城震驚之餘回頭去看崔叔明,隻見崔叔明淡淡衝她點一點頭,那意思再明白不過:正是她!
林婉城還沒說話,佟燦勳卻忽然將人群扒開,從外邊鑽了進來。他舉目一望,隻覺得一顆心都在滴血:“這是怎麽回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柔兒,怎麽是你?為什麽會是你?”
佟燦勳撲倒在佟芷柔的床前,滿是皺紋的臉上老淚縱橫:“我的兒,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
佟燦勳猛地轉過頭,惡狠狠盯著崔叔明:“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
崔叔明淡淡笑道:“佟大人是急糊塗了吧?剛剛在外麵,你可是紅口白牙說的很清楚,犯人是畏罪放火自盡,現在怎麽又成了我做的?”
佟燦勳猛地站起來,指著崔叔明厲聲道:“我不是說這個!你休要與我裝糊塗!那個廂房裏關押的明明是楓葉,怎麽會……怎麽會變成我的女兒……”說到最後,他近乎脫力,抱著頭就緩緩蹲了下去。
今晚的火是佟燦勳找人放的。自從崔叔明查到花蝴蝶之後,他心裏就惴惴不安。他心裏十分明白,聯合采花大盜謀害侯爺夫人是怎樣的罪名。後來,花蝴蝶又當眾供出楓葉,他就在心裏盤算,千萬不能讓楓葉站出來指證柔兒,不然柔兒的罪名就是板上釘釘,到時候,不僅是柔兒,整個佟家都完了!
要是楓葉忽然死了該有多好?
這個念頭一起,就像是一條毒蛇死死纏住他的心髒。他左思右想,最終下定了決心!
既然要楓葉要死,就一定不能讓她見到明天的太陽。一來,崔叔明帶來的人並不多,看守相對比較鬆懈,等明早天亮,楓葉被關進大牢,自己再想動手就難上加難。其次,崔叔明雖然抓了楓葉,但是還沒有來得及提審,如果等到天明,重刑之下讓崔叔明拿到口供,一切就都晚了!
佟燦勳將利害關係想清楚之後,就趕忙派人打聽楓葉和佟芷柔被關押的地點。好在,柔兒並沒有與楓葉關在一起,自己就算放火燒死了楓葉,柔兒也不會有危險的。
佟燦勳打定了注意,等到快要五更時,他命人悄悄用迷香放倒了看守的侍衛。隻是,他怕引起崔叔明的懷疑,用的量很輕,這些迷香隻能讓侍衛睡著方便自己動手,並不會讓他們像林婉城一樣沉沉睡去。
佟燦勳自以為計劃天衣無縫,當聽到寺院著火的消息時,他高興的幾乎要跳起來,不曾想,大火將廂房燒成灰燼,從灰燼裏抬出來的卻是自己重傷的女兒。
崔叔明看著佟燦勳的樣子,不由冷笑道:“誰告訴你廂房裏關的是楓葉?還是你派人打探出來的?”
佟燦勳被崔叔明問得啞口無言,崔叔明卻沒有就此放過的打算:“佟大人閑來無事打聽這個幹什麽?我抓到的犯人關在哪裏是我的事,佟大人打聽的這麽清楚是要幹什麽?殺人放火?”
佟燦勳滿臉狂怒,抖手指著崔叔明,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卻見崔叔明轉過臉去,繼續冷哼道:“事態發展至此,我也不得不懷疑佟大人了。”
佟燦勳心裏一緊:“懷疑我什麽?”
崔叔明冷冷一笑:“懷疑大人有沒有參與到令嬡……聯合采花賊,謀害侯夫人一案,還有,懷疑佟大人早起五更是不是為了殺人放火?”
崔叔明說到“殺人放火”四個字時,聲音瞬間轉冷,聽得佟燦勳狠狠打了一個激靈,他大概有一種感覺:自己這次想要脫身隻怕很難了!
果然,就聽崔叔明吩咐:“先將佟大人看管起來,好吃好喝伺候著,另外,去搜一搜他住的那個廂房,說不定……會有什麽意想不到的發現!”
親衛不由分說就將佟燦勳扣起來,佟燦勳罵罵咧咧的就被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