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涼亭裏出來,夏采薇就去回稟太後:“采薇的病已經大好,婉城她身子不便,還是讓她早些回府吧!”
太後見林婉城果然滿臉疲態,就下旨恩準。林婉城謝了恩,即刻就出了宮。
林婉城回到府上的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崔叔明卻還沒有回府。林婉城不由問:“侯爺昨天也是這麽晚回來的嗎?”
安蘭點頭道:“侯爺這兩日似乎特別忙,昨天大約也是這個時間才回來的,回府之後,侯爺就直接去了書房。聽守在書房的小廝回稟,書房的燈直到三更才熄。熄燈之後,侯爺就順勢在書房睡了一宿。今日一大早,天還不亮,就又帶著餘慶出門了。”
林婉城不由暗暗沉思:這家夥在忙什麽?
主仆兩人正說著話,就見崔叔明邁步進來,一看到林婉城,趕忙急走兩步就撲上來,林婉城害怕他冒冒失失傷到孩子,趕忙伸手將他擋開。安蘭見狀,低頭一笑,帶上門就走出去。
崔叔明見安蘭識趣地離開,就順勢將林婉城攬在懷裏:“婉婉,你進宮這兩日可想我了不曾?”
林婉城仔細想了想,然後肯定地搖搖頭:“沒有!”
崔叔明不依不饒道:“不行!我不相信!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我的婉婉也一定時時刻刻在想我!”
林婉城對於他的無賴十分無奈,開口道:“你這兩日在忙什麽?黑眼圈都出來了!”
崔叔明歎口氣:“最近京城恐怕有大動作,婉婉最近就不要出門了!”
大動作?林婉城一皺眉,幾乎脫口而出:“什麽大動作?”
崔叔明扶著她在榻上坐下,慢慢開口道:“蔣康落馬隻是一個開頭,接下來好戲連台,隻怕有熱鬧瞧呢!”
林婉城心中一動:“皇上要動蔣家了嗎?”
崔叔明點點頭:“皇上大約也受了點刺激,所以他已經忍不住要向蔣家下手了!那日在朝堂上,皇上要發落蔣康,滿朝文武中近乎一半都跟著蔣樹給他求情,這樣的場景讓皇上有了危機意識。任何一個上位者,都不能容忍自己屬下的威信蓋過自己,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林婉城隱隱覺得此事不對:“一半的大臣都跟著求情?蔣樹那隻老狐狸怎麽會糊塗至此呢?”
崔叔明看著一臉精明的林婉城,勾唇一笑,伸手在她鼻尖上點了一下:“我的婉婉冰雪聰明,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
林婉城一臉嫌棄地看著他:“一猜就知道是有人做了手腳。但是做手腳這個人呢……想必不是你吧?”
崔叔明擺出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本將軍是男子漢大丈夫,又怎麽會做這種背後捅刀子的小人?”
林婉城白他一眼,心裏暗道:就跟你捅的刀子還少一樣!隻是她心中已經有了盤算:想看著蔣家倒黴的人太多,其中聰明人也不少,比如——鄭王!
鄭王知道蔣樹不會輕易放棄蔣康,同時也知道隆乾帝的死穴,所以他幹脆就幫蔣樹一把,在蔣樹求情的時候,煽動滿朝文武跟他一同求情,也好讓隆乾帝看清楚他們蔣家的實力。隻是……
林婉城皺眉道:“我都能想到的事,皇上肯定能想到……”換句話說,皇上未必不知道求情的百官是別人找來坑害蔣樹的,既然這樣,那為什麽……
崔叔明看出了林婉城的疑慮,淡淡笑道:“婉婉,你知道如何在朝堂上長久生存嗎?”
林婉城凝眉一想,脫口道:“猜透皇上的心思!”隻要猜透了皇上的心思,應該就能趨吉避凶!
崔叔明笑著搖頭:“對了一半!你仔細想一想,如果你身邊有一個時時刻刻能猜中你心思的人,你會覺得高興,還是會覺得恐怖?”
林婉城稍微一想,就明白過來了。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個人,無時無刻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如果他乖乖聽話還好說,可是如果他一旦有了歹心呢?
作為一個上位者,是絕對不會允許這麽一顆麻雷子埋在自己腳下的!
崔叔明就接著道:“皇上的心思當然要猜,而且要猜的準,不過,你又不能讓他看出來你在猜他的心思,這樣才是屹立不倒之道!”
林婉城不由暗暗佩服,崔叔明在官場浸**許多年,從一個什麽也沒有的“定遠侯世子”,一步一步爬到威武將軍的地位,除了家族的影響力,更多的是他自己的聰明才幹。也難怪皇上會那麽喜歡他!
等等?林婉城將崔叔明的話仔細回想一遍,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麽:聽崔叔明話裏的意思,鄭王猜透了皇上的心思,卻不能在朝中屹立不倒,莫非,皇上他已經注意到了鄭王?等齊王倒下之後,就要慢慢收拾鄭王了嗎?那太子之位……
林婉城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帝王之心真是深不可測啊,那麽自己和采薇的那點小伎倆究竟能不能瞞過他?
崔叔明看出林婉城臉色不好,趕忙就問:“婉婉怎麽了?”
林婉城深吸一口氣,就將自己的計劃慢慢講出來。崔叔明一字不落地聽進耳朵裏,他皺眉坐在原處,麵沉似水。
林婉城趕忙道:“叔明……是不是我的計劃……讓你不高興?我知道我是先沒有通知你,可是采薇是我的好朋友,我隻想她能夠快樂!”
崔叔明知道她是誤解了自己的意思,趕忙笑著搖頭:“不,婉婉,我沒有不高興。我隻是在想,怎樣才能將你的計劃完善到最佳,怎樣才能將風險降到最低。”
林婉城重重點頭。崔叔明就從榻上下來,背著手慢慢在廳中踱步。
林婉城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心裏半是感動,半是不舍,許久,她才猶豫地開口:“叔明……我知道,這個計劃風險很大,一旦事發,隻怕咱們……”
崔叔明趕忙握住她的手:“說的什麽傻話?你難道還不相信我的實力嗎?我崔叔明的小辮子是別人想揪就能揪的嗎?”
林婉城仰著臉道:“可是……”
崔叔明溫聲安慰她:“就算計劃失敗了,憑著皇上的寵信,我們全身而退是不成問題,大不了就去做個閑散農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陪著婉婉和孩子們,也是一件無比愜意的事。”
林婉城還是有些不放心,崔叔明就接著道:“你不要想那麽多。既然要做,咱們當然不能自己做,衛子瀾不也是夏采薇的好朋友嗎?平王怎麽好意思袖手旁觀?到時候就算翻了船,有平王在,老爺子也會將這件事含混過去的!”
林婉城的眼睛亮起來:齊王殘暴、鄭王陰狠,平王是皇上屬意的王儲,就算他做錯什麽事,皇上也沒有另立新君的選擇,他總不能再生一個兒子出來吧?
夫妻兩人將此事商議完畢,心情也不由舒暢起來。隻是拐走惠陽郡主一事事關重大,他們不能輕舉妄動,首先要得到平王的支持,其次要跟金一川計劃好逃出皇宮之後的事!
夏采薇隻是一個無權無勢的郡主,不會對平王有任何妨礙,所以想要拉他入夥應該也不是難事,至於金一川那裏,就更沒有什麽好擔心:金一川雖然身世隱秘,但是他交遊廣博,走遍大江南北,而且又有一身醫術,想要找一個太平地方隱姓埋名過日子應該不難!
第二日一大早,天還未亮,崔叔明就匆忙出門。隻是他此次出門並非為了上朝,而是騎著快馬出了城。
崔叔明自去辦他的差,林婉城這裏也沒有閑下來,她吃了早飯就乘馬車去了保安堂。金一川原本在坐診,聽到林婉城到來的消息就趕忙放下手中的患者,讓白華過來照看。
林婉城在保安堂呆了兩個小時,走的時候順便帶了一些保胎藥,所有人都以為崔夫人是為抓藥而去,殊不知,一個天大的計劃已經在悄悄醞釀。
第二日,原本已經逐漸康複的夏采薇病情忽然加重,在給太後請安時,她竟暈倒在了壽康宮。
太後心急如焚,一方麵派人去請禦醫前來看診,另外一方麵,又趕忙派人去定遠侯府請林婉城。
林婉城很快就背著藥箱趕到,她給夏采薇一診脈,不由嚇得幾乎變了臉色,她對太後回稟道:“太後,采薇此次的發病太過緊急,邪火已經侵入心脈。再加上前次她的體熱並沒有好全,身體十分虛弱,不敢貿然用藥,所以這一回……”
林婉城沒有往下說,不過她相信,太後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太後果然神色大變:“怎麽會?怎麽會這樣?”她年紀老邁,驟然有些經受不住打擊,身子搖搖晃晃就要倒下去。
彭嬤嬤眼疾手快,趕忙從身後將她扶住:“太後,您一定要保重啊,郡主一定不會有事的!她馬上就要成親,婚後,還要給您生一個白白胖胖的重孫子!”彭嬤嬤扭頭對著林婉城,語氣中可以聽出不悅:“崔夫人,你醫術高超,是舉國皆知的‘醫仙’,郡主她又福大命大,所以一定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彭嬤嬤的最後三個字咬得極重,林婉城聽出其中的威脅之意,趕忙垂頭道:“是,臣婦一定盡力!”
彭嬤嬤聽林婉城如此說,不由就是心中一涼:她已經將話說的很重,但凡林婉城有一絲把握,也應該在太後麵前有一個承諾,現在聽她這樣說,倒像是全無希望了一樣!
彭嬤嬤忽然就覺得兩眼酸澀:她自幼進宮,在太後身邊呆了一輩子,無兒無女的也算可憐。後來,夏采薇來到壽康宮,她聰明、懂事,身世又那麽可憐,太後喜歡她,彭嬤嬤更是將她當成親孫女一樣。雖然彭嬤嬤也不願意看到夏采薇嫁進齊王府,但是她在太後麵前如何得臉,也隻是一個卑微的嬤嬤,她又能如何?
彭嬤嬤本來打算等太後亡故之後,自己就向皇上請旨,去齊王府陪伴夏采薇。她知道,自己雖然隻是個奴婢,但是就連皇上也要給自己三分臉麵,如果有她在齊王府從旁幫襯,齊王和蔣淑妃就算想要做什麽手腳,總也要顧忌一些。
再過幾年,等夏采薇在齊王府站穩腳跟,沒有人能謀害她的時候,自己就算兩眼一閉,也能走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