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兩國的使者,京城裏很是清淨了一陣。當轟隆隆的悶雷響起,夏天的第一場暴雨澆濕了整個京城的時候,鎮國公府的一個小丫鬟匆匆敲響了定遠侯府的大門。

原來,鎮國公世子杜衡最近正在議親。杜裴氏看準了城南大理寺卿家的二小姐薛言涵,杜老夫人則為孫子選定了娘家的侄孫女郭雙驕。

杜老夫人本來就看杜裴氏不順眼,現在為了孫媳婦的人選,又與杜裴氏爭得不可開交,竟連鎮國公也勸不住。

杜老夫人的人品倒也不壞,除了杜裴氏,她麵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很和藹。杜若蘭還曾經打趣兩人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婆媳。杜裴氏賞了她一個白眼之後她就吐吐舌頭,再不敢吱聲。

不過,杜老夫人還有一個大家都知道的缺點就是害驕病。她若在杜裴氏這裏受了什麽委屈,就要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跟鎮國公哭訴她這裏疼,那裏癢。

大家雖然都知道她在裝病,但是念她是個長輩,卻也都不能將她怎們樣。

這一天,杜老夫人又為了一點瑣事的事情跟杜裴氏鬧,繼而又牽扯出孫媳人選的事情。杜裴氏知道她的脾氣,任憑她如何挑釁也不搭腔,自己該喝茶喝茶,該繡花繡花,完全把她當成透明的冷空氣。

杜老夫人眼見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杜裴氏非但不惱,反而氣定神閑,隻覺得心頭的火苗子“蹭蹭蹭”往上竄。

結果,她一激動,嘎嘣一下子就暈了過去。好在杜裴氏眼疾手快,見她反應不對趕忙伸手拉了一把,杜老夫人身後的丫鬟又趕忙將她托住,才勉強沒有讓她摔跤。

杜裴氏見杜老夫人驟然發病,立刻就慌了手腳。她一邊命人去將事情的經過回稟鄭國公,一邊就慌慌張張派人去保安堂請白華。

派去保安堂請白華的是杜裴氏身邊的額大丫鬟倩雪,她一見保安堂大門緊閉,就暗道不妙。幸好,她及時想起了林婉城,就不敢怠慢,掉頭向定遠侯府而來。

林婉城坐在馬車裏聽倩雪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一遍,心裏已經暗暗有了計較。

杜老夫人的身體一直是由白華在調養。她聽師兄說起過,杜老夫人有些輕微的心髒病,平日沒什麽大礙,如果急怒攻心,就可能引起病發。後來,白華給杜老夫人調配了天王補心丹,她也一直在吃,從來沒有發生什麽要緊事,不曾想,今日竟然出了這麽大的亂子。

雨天路滑,道路難行。林婉城還是掀簾子吩咐趕車的平安加快腳程。她心裏十分清楚,對於杜老夫人來時時間就是生命,一秒鍾都耽擱不得。

而且,此次如果杜老夫人出了什麽事情,隻怕所有人都會把屎盆子扣在杜裴氏頭上,到時候,隻怕她老人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林婉城快馬加鞭趕到杜家,她也顧不得漫天風雨,簡單地披了蓑衣氈帽,就向老夫人住的重華院衝過去。

杜裴氏看到林婉城渾身濕透衝進來,也十分詫異,倩雪趕忙將白華外出,自己又輾轉定遠侯府的事情說了一遍。

林婉城則不敢怠慢,趕忙給杜老夫人把了脈。還好,脈象還不算太過糟糕,想來,自己來之前,姨母應該是給杜老夫人喂過天王補心丹。

林婉城將手中的銀針布包一抖,一整套銀針就齊刷刷展開,平鋪在杜裴氏的床鋪上。她先讓安蘭、絲竹將人全部趕出去,然後才給銀針消毒、解開杜老夫人的衣襟給她施針。

林婉城在屋裏忙了小半個時辰,杜老夫人的病情才總算穩定。她慢慢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然後吩咐安蘭將藥箱收拾了,吩咐絲竹準備紙筆寫了一張方子。

主仆三人收拾停當才從屋子裏走出去,還沒開門,就聽到鎮國公在門外壓低了聲音嗬斥杜裴氏。杜裴氏雖然是個脾氣火爆的人,但是這一次,她卻一聲也沒有吭,甚至,連為自己辯解也沒有。

終於,一旁的杜若蘭聽不下去,她才拽著鎮國公的衣襟打抱不平道:“父親,這次的事情不能怪母親。我都聽祖母房裏的丫鬟說過了。從頭到尾都是祖母在刁難母親,母親連一句重話都沒有說過!”

鎮國公聽女兒這麽說,再加上她也知道杜裴氏從來不是什麽惡人,所以重重歎一口氣,總算是閉口不言了。

林婉城低頭一笑,才推門出去。鄭國公、杜裴氏、杜若琅姐妹、杜衡就一下子圍上來打聽情況。林婉城先將手裏的藥方遞給杜裴氏,讓她吩咐人去熬藥,又將杜老夫人的病情詳細說一遍。

大家聽林婉城說杜老夫人脫險,大約晚飯時分就會蘇醒,才紛紛鬆了一口氣。

鎮國公領著三個孩子進去探看,林婉城就跟著杜裴氏從裏間走出來。林婉城瞧著四下少人,才對杜裴氏道:“姨母,經過師兄這麽長時間的調養,老夫人的身體雖然已經大有進益,但是比著尋常人還是略差一些。尤其不能受氣,所以,有什麽事,您多忍讓一些!”

杜裴氏閉著眼睛歎氣:“今天的事情確實怪我。最初是為了一點小事,老夫人略有不滿,後來說著說著,她就又扯到衡兒的婚事上去。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沒聽兩句,我就又急又氣。於是我索性就給她來一個裝聾作啞。沒想到,老夫人見我不生氣,自己反倒氣得更厲害,最後竟然……哎,幸好有你在,不然我怕是要懊悔一輩子了。”

杜裴氏拿著帕子將眼角的淚點一點,忽然就想起什麽,趕忙問道:“對了,我還沒有問,你師兄呢?本來不想麻煩你,誰知道,到底讓你冒著大雨跑過來!”

林婉城道:“這點子雨水怕什麽。我師兄去師父那裏了。您也知道,師父他老人家一個人住在山穀裏,輕易不會找我們。這次他找師兄去,可能是……有什麽要緊事。”

杜裴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她一拍腦門,暗罵道:“瞧我,真是不中用了。倩雪,快帶表小姐還一身幹淨衣服,她一路跑過來,隻怕身上都濕透了。”

林婉城自然不會客氣,答應一聲,就跟著倩雪去換衣服,杜裴氏就親自吩咐人給杜老夫人熬藥。

到了傍晚時分,杜老夫人果然清醒過來。隻是她一看到窗前端著藥碗的杜裴氏,氣就不打一處來,將頭一扭,幹脆麵朝裏而睡。

杜裴氏知道她病體孱弱,就不願意跟她計較,趕忙將藥碗遞給身邊的杜若蘭,示意她給杜老夫人喂藥。

杜若蘭趕忙溫聲道:“祖母,您快把藥喝了吧。表姐說,這藥喝下去,您的身體救不會那樣難受了。”

杜老夫人聽到孫女的聲音,才慢慢轉過頭來。她一見林婉城也站在床前,馬上勾起一個蒼白的笑容:“婉兒也來了?你許久不曾來府裏了吧?班班帶來了嗎?”

林婉城趕忙道:“今日天氣不好,他又太調皮,所以就把他拘在家裏了。改日一定讓他給您老人家磕頭。”

杜老夫人就笑了笑,此時,杜若蘭的湯匙恰好舉在他嘴邊,杜老夫人皺著眉將藥喝了下去。

杜老夫人喝了藥,身上果然就舒服了許多,靜靜地歪倒在**睡著了。

杜裴氏親自給她掖了被角,就帶著一群孫男蒂女輕手輕腳的從房裏退出來。

由於杜老夫人的病情仍然不能掉以輕心,所以,林婉城支使安蘭回府給崔叔明傳了話。崔叔明自然不會有什麽意見,甚至還體貼地說等明日下衙要親自過府探望。

杜裴氏讓人將林婉城的房間收拾好,就拉著她和自己的兩個女兒在房中敘話。

說起杜衡的定親對象,杜若蘭就道:“母親,祖母年紀老邁,您索性就讓讓她,依了她的意思,討她的歡心!”

杜裴氏的反應卻很大:“不行!其他事都可以退讓,隻有這一樣沒有商量的餘地。娶妻生子是大事,關乎你哥一輩子的幸福,豈能馬虎?”

杜若蘭就道:“可是雙驕表姐也不差啊。我也曾見過她兩回,長得雖然不如薛姐姐美,但是也差不到哪裏去。”

杜裴氏氣道:“長相哪有那麽重要。難道我是那種以貌取人的嗎?你才總共見郭雙驕幾次,就敢說她不差?”

杜若蘭見自己母親臉色都變了,心知她定是發火了。所以,隻好悻悻地朝林婉城吐吐舌頭,不敢多說。

杜若琅就在一旁接口道:“娶個媳婦哪有那麽麻煩?幹脆讓哥自己挑一個順眼的就行了!”

杜裴氏本想批評兩句,但是仔細一想,發現她說的也對,隻好歎氣道:“若真像你說的那樣簡單,我還用得著著急上火嗎?”

聽到這裏,林婉城大致已經聽出了問題的關鍵。想來,郭雙驕應該是做了什麽壞事讓姨母知道了,或者是……她這個人的人品有問題,被姨母一雙火眼金睛瞧了出來。

至於大理寺卿家的二小姐麽……林婉城雖然沒有深交,但是在宴席上也遠遠見過兩麵。如傳聞所說的那樣:寧靜淡雅,如蘭似菊。

林婉城隻好道:“老夫人可是對薛小姐有什麽不滿?”

杜裴氏皺眉道:“她能有什麽不滿,無非是不想我做主衡兒的婚事,跟我鬥氣罷了,還有就是,郭雙驕畢竟是她的娘家侄孫女,若是進了府,自然是與她一條心,那樣的話,她就再也不怕我擠兌她了。”

林婉城無奈道:“我雖然沒有見過郭小姐,但是老夫人如果真想讓她嫁給表哥……還真要三思而後行。”

杜裴氏不由皺眉道:“婉兒是不是有什麽高見?”

林婉城不由笑道:“倒不是什麽高見。隻是姨母也知道我是大夫,所以生老病死的事情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了解的。表哥和郭小姐算是比較近的親屬,所以,他們如果結婚……生出來的孩子……有遺傳病的幾率要稍微大一些……”

杜若蘭不由好奇道:“遺傳病是什麽病?”

林婉城就簡單解釋道:“就是與生俱來,還會傳給子女的疾病。其中包括許多種類,不過……幾乎都是治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