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公主是和親使者,她命喪鄭王府,事關重大。鄭王不敢怠慢,將望鄉院的事情結成奏表,奏明隆乾帝。
隆乾帝在聞言驚得失手打碎了一個茶盅:“到底是怎麽回事?”
鄭王伏在地麵惶恐道:“父皇,金王妃自焚望鄉院,是兒臣看官不力,求父皇治罪!”
鄭王態度誠懇,而且,這件事確實也不是鄭王的過錯,隆乾帝縱使有氣也不能發在他身上。
平王趕忙上前道:“父皇,兒臣私以為,現在不是追究皇兄責任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封鎖消息,千萬不能讓金珠公主喪生的消息流傳出去,不然……隻怕北疆那裏……”
隆乾帝自然知道鄭王的意思:柔然最近本就異動頻頻,隻不過,他們忌憚金珠公主的安危不敢輕舉妄動。現在,金珠公主已死,他們就再沒有什麽顧忌。
而且,金珠公主的死亡給柔然南侵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借口,柔然一旦發難,隻怕北疆的人民又要遭受戰亂之苦,而且,大周的局勢隻怕也會動**。
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隆乾帝一心想要隱瞞,隻怕最終不能如願。更何況,還有一個不知所蹤的柔然侍女流竄在外。
下了早朝,隆乾帝將崔叔明和鎮國公杜德正等幾個武將留下來商討對策。
幾人在禦書房商議了一個上午,直到午時,才有了決斷。崔叔明和杜德正先後從禦書房出來,杜德正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色,不由歎氣道:“山雨欲來,回去好好安撫婉兒,不要讓她為咱們擔心!”
崔叔明弓身道:“叔明知道,姨父也好生安頓姨母他們。”杜德正默默點頭,慢慢就從台階上走下去。下台階的時候,他的右腿似乎有些不便,但是他挺直了腰板,咬牙忍住了。
崔叔明回到府裏,將朝堂上的事情告訴林婉城。林婉城不由凝眉道:“金珠公主無緣無故怎麽會死的?還有望鄉院,我曾經去看過裏麵的裝飾,並不像是容易著火的建築。”
崔叔明搖頭道:“這件事隻怕並不是表麵上那樣簡單。在金珠公主死的前幾天,宮裏有人曾經見到鄭王府的人去給惠妃娘娘請安。惠妃娘娘還派了心腹宮女去鄭王府賞賜了東西……”
林婉城疑惑道:“你是說……這件事……跟惠妃娘娘有關?”
崔叔明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覺得惠妃這個女人怎麽樣?”
林婉城想了想,沉聲道:“是個很厲害的角色!”
崔叔明一笑:“她豈止是厲害,隻怕整個後宮也找不出比她更有本事的女人了。我跟她的接觸雖然不多,但是,我能感覺得到,她是後宮裏為數不多能夠透皇上的心思,並且不引起皇上忌憚的女人!”
林婉城讚同地點頭:“我也有一樣的感覺。”
崔叔明問道:“你可知道平王的聖母?”
林婉城雖然是楚尚書之女,身份貴重,但是林輝畢竟不像崔叔明這般得寵,尚書府也不像是皇親國戚那樣可以經常在後宮走動,所以,這些宮闈秘史,她知之甚少。
崔叔明沉聲道:“平王的聖母是德妃萬香兒。她自進宮以後一直獨得皇上恩寵,在宮裏被許多後妃嫉妒。但是德妃天性聰穎,明槍暗箭躲過不少,再加上皇上恩寵有加,那些與她為敵的都死的死,殘的殘。當時惠妃還是惠嬪,闔宮裏的人都在嫉妒德妃的時候,偏偏她與德妃交好。後來德妃在生產平王時難產,然後就莫名其妙地死去。”
林婉城驚道:“怎麽會……莫名其妙的死去?死因總是有的吧?”
崔叔明搖頭道:“德妃是皇上的後妃,所以她的身後事由宮中的老人操辦,外人不得插手。而且,據說皇上當時將整個昭德宮的人都殺了給德妃陪葬……知道內情的少之又少。不過,若幹年後,從一位出宮榮養的老太監那裏,我聽說了一件事……”
林婉城知道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麽內情,不由問道:“什麽事?”
崔叔明想了想,慢慢道:“那個老太監是冷宮的守衛,到了年紀才被放出宮榮養。他在冷宮當差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失寵的妃子在臨死之前說起過,德妃的死和惠妃有關。”
如果這條消息是假的,也就算了。如果德妃真的死在惠妃手裏,想想看,能將事情做的如此滴水不漏,一丁點蛛絲馬跡都不讓傳出來,這是何等深沉的心機!
林婉城聽了崔叔明的話不由暗暗咂舌,心道惠妃絕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她怎麽可能會與德妃成為朋友?如此看來,她很有可能就是幕後黑手。
德妃一旦身亡,她平日的仇敵自然首當其衝被懷疑,可是作為德妃的朋友,嫌疑就會低很多。
崔叔明見林婉城顯然也想通了其中的關鍵,才接著道:“惠妃是個什麽樣的人,由此就可見一斑。因此,她派人去鄭王府上應該絕不是送禮這麽簡單。”
林婉城仔細一想,就道:“你是說金珠公主的死是惠妃安排的?可是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她難道不知道金珠公主的安危關係到大周和柔然兩國的邦交嗎?”
崔叔明笑起來:“她怎麽會不知道?據我猜測,惠妃母子恐怕就是衝著挑起兩國爭端才對金珠公主下手的。”
為了挑起兩國爭端?林婉城起初還有些不太明白,可是當她看到崔叔明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時,一切就都清楚了。
楚天中倒台後,鄭王在朝中的勢力可謂是日薄西山。皇上隱隱有要鏟除他的跡象。依著鄭王母子的性子來看,他們一定不會坐以待斃,他們想要的是大周的江山,即使陷萬民於水火也在所不辭!
金珠公主死後,柔然必定會以此為借口攻伐大周,到時候,整個朝野都會將目光放在大周和柔然的戰亂上,鄭王也就有了喘息的機會,更有甚者,鄭王能夠借機起複,趁亂奪下皇權。
林婉城歎氣道:“這麽說來,鄭王府失蹤的那個侍女……想必是鄭王故意放走的吧?”
崔叔明道:“總要有人回去給托答王報信,否則,柔然又怎麽能夠揮師南下呢?”
林婉城看著窗外,沉沉的天空中不知何時飄起雨絲,這雨絲又細又密,像是無數跟銀針直直插向大地。已經是秋天了,一場秋雨一場涼,生機勃勃的夏日很快就會消亡在這冰冷的秋雨中了吧?
崔叔明看著林婉城蕭索的背影,有心將皇上的決斷告訴她,卻又實在不忍心看她為自己擔心。然而,林婉城還是從他臉上看出端倪。林婉城忍不住問:“叔明,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要與我說?”
崔叔明慢慢走過去,拉住她的手,一雙眸子深情望著她:“婉婉,咱們……我……咱們可能要分別一段時間了!”
林婉城心裏一驚,脫口問道:“你要去哪裏?”可是她話一出口,就已經知道了答案。崔叔明是武將,是赫赫有名的威武將軍,戰事一觸即發,他能去哪裏?自然是趕赴前線。
林婉城有些慌亂的低下頭,她不敢正視崔叔明的眼睛,她害怕對方發現自己眼中的不舍。
崔叔明歎口氣,伸手托住她的下巴:“怎麽了?是不是舍不得我?”
舍不得嗎?當然舍不得!崔叔明自從大破柔然,班師回朝,兩人請以漸濃,就再也沒有分別過。現在,班班還不滿周歲,崔叔明卻要再上戰場,林婉城的心裏怎麽可能會舍得?
然而,林婉城清楚的知道,崔叔明是將軍,他身上有自己應該擔負的責任,自己若是兒女情長,隻會讓他牽腸掛肚。這樣一來,他又怎能安心在戰場廝殺?
林婉城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一定不能讓崔叔明牽掛自己。
一邊想,林婉城就強笑著將頭抬起來:“不舍當然會有,但是你不用為我和班班擔心,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
崔叔明看著她故作堅強的模樣,心裏隻有不舍和疼痛:“婉婉,婉婉……”他伸手將林婉城攬入懷中,一遍一遍低呼林婉城的名字。
林婉城用雙手緊緊抱著他的後背,咬牙忍住即將噴湧的熱淚,一聲一聲回應他:“我在的,叔明!我和班班會一直陪伴你的!”
崔叔明深沉點頭:“嗯嗯。”鼻音很是沉重。
林婉城不想讓這悲傷的氣氛停留太久,趕忙道:“你們什麽時候離京?”
崔叔明頓了頓,輕輕道:“皇上的旨意是盡快前往邊疆。皇上欽封我為主帥,姨父為……都統。”
都統?都統是從一品的武將,豈不是在崔叔明之下?另外……“皇上不是忌憚鎮國公府嗎?怎麽還會讓姨父出征?”林婉城很有些摸不準這位皇上的脾氣。
崔叔明道:“皇上大約……也沒有辦法。國家正是用人之際,年輕的難當重任,年紀太大的恐怕……提不動大刀了。皇上無人可用,無奈隻好啟用姨父了。”
林婉城歎氣道:“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皇上也實在算是薄情的了!”
崔叔明淡淡一笑:“管他薄情還是寡意,咱們隻管過咱們的日子就好!”他忽然又想起今天在禦書房前的事,忍不住對林婉城道:“姨父的腿是不是不太舒服?”
林婉城皺眉道:“沒聽姨母提起過啊?不過姨父的腿上確實有傷。好像還是他年輕的時候,被人一刀砍在大腿上,據說流了很多血!”
崔叔明點頭道:“今日在禦書房前,我似乎看他下樓梯有些不方便,難不成是舊傷複發?”
林婉城搖頭:“他腿上那處傷已經一二十年了,還會複發嗎?不過,姨父這個人,用姨母的話說就是死鴨子嘴硬,有什麽事他隻會自己默默扛著。”
崔叔明笑道:“這才是真正的男兒本色。”
林婉城歎氣道:“男兒本色就是死扛著不出聲嗎?我看不見得!”她從崔叔明胸前直起身子:“你可不能學咱們姨父,有什麽事情一定要跟我說,不能一個人扛著。否則……我知道了,定不饒你!”
崔叔明勾唇壞笑:“你打算怎麽不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