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城不由皺眉道:“我從前就聽我父親提過,蔣太師這個兒子老謀深算,你可提防他一些,莫要吃虧!”

崔叔明勾唇一笑:“我是從一品的大將軍,他不過一個四品的鴻臚寺卿,還怕他不成?更何況,你還不相信我嗎?我還能讓別人算計了去?”

林婉城深以為然:“嗯嗯,你確實是個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

崔叔明與林婉城道過別,第二天就要離京。林婉城嘴上說讓他早點走,吃過晚飯卻又偷偷叫來安蘭。

經過深思熟慮,林婉城決定要給崔叔明繡一雙鞋墊。

崔叔明的真情她一直看在眼裏,心裏早就認定不管前路如何,也要與這個男人一路風雨同舟。

他此去邊疆,雖然嘴上說的輕鬆是去和談,沒有危險,但是林婉城心裏知道,若是沒有危險,皇上絕不會讓他這個威武大將軍親自護送。她心裏惦念,又不好直說,隻能送些什麽東西略表深情。

奈何她繡技實在不精,怕拿出手去被崔叔明那個混蛋笑話,沒辦法,她隻好去向安蘭討教。

絲竹聽了她的話不由打趣她:“也不知晚飯時是誰在生將軍的氣,轉眼的功夫又要巴巴的給人家繡鞋墊。”

林婉城一張臉羞得通紅,纏著安蘭好一番鬧騰。

安蘭耐心給林婉城講了些簡單好學的繡技,絲竹就在一旁道:“小姐費這個心思做什麽?不如奴婢替小姐繡一雙就是了。”

安蘭就笑道:“你懂什麽?咱們繡的跟小姐繡的如何能一樣?咱們繡的再好,也繡不出小姐的一番情意。”兩個丫鬟就又都笑起來。

這一雙鞋墊林婉城一直繡到天亮才勉強完工,她兩眼熬的通紅,一雙手不知被繡花針紮了多少下。安蘭、絲竹看的心疼,幾次要替她接手,都被她拒絕了。

吃完早飯,林婉城支支吾吾的跟白華開口:“師兄,聽說你要去十裏亭給他送別?”

他?哦,是崔叔明。白華就點點頭。

林婉城就將一個小包袱遞給他:“麻煩師兄托人把這些東西偷偷給餘慶。”

白華掂一掂包袱不由道:“都是些什麽東西?還挺沉的。”

林婉城紅著臉道:“是一些點心。此去邊關,山高水長,給他留著路上吃。”

四兒就趕忙在一旁插嘴道:“還有鞋墊。我昨晚給林大夫送醫書,親眼見她在跟安蘭學著繡鞋墊!”

林婉城恨他多嘴,白華就哈哈一笑:“怪不得這小包袱這樣沉,原來是師妹的一番深情厚誼分量太重!”

林婉城就更加羞囧……

崔叔明離開了二十幾日,轉眼進入八月,天氣就慢慢涼快起來。有一天,林婉城竟然接到了蔣傑的帖子。

原來,蔣傑的祖母蔣老夫人過壽,蔣傑特意給她下了帖子,請她過府飲宴。

林婉城知道蔣傑早就把自己恨得跟什麽一樣,哪裏會安什麽好心?

所以她就打算稱病推辭。沒想到來送帖子的月清好像早料到她要推拒,笑臉一抬,慢慢道:“自紫玉閣那件事後,恐怕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家小姐與您交好,現在我家老夫人大壽,小姐特地派奴婢來請,您若是不肯賞臉,恐怕有些說不過去。

此事傳言出去,隻怕大家對紫玉閣的事也會產生懷疑,到時候事情鬧開了,大家誰也不好過,您說是不是?”

林婉城擰眉望著她:月清這是有備而來,看來這次壽宴果然不簡單,幾乎是鴻門宴無疑!不過她說的對,我若當真推拒了,隻怕剛剛平複的流言又要鬧得沸沸揚揚!

蔣傑,你這是算準了讓我退無可退嗎?

罷罷罷,你縱是擺下鴻門宴,我也要去闖一闖了!你蔣傑難纏,我林婉城就是好惹的嗎?壽宴上我萬事小心,不讓你奸計得逞也就是了。

林婉城想的清楚,臉上就笑起來:“那就告訴你家小姐,我一定準時赴約!”

第二日便是蔣老夫人壽宴,一大早,林婉城梳洗打扮完畢,就帶了安蘭、絲竹過府祝壽。

蔣家在朝中權勢滔天,前來拜壽的人幾乎將門檻踏破。林婉城跟著蔣府的下人來到後花園,她不願出頭,就悄悄隱在人群之中,隻想今日能夠平安順遂就是萬幸。

不過,蔣傑顯然不想讓她安生。林婉城剛找了位置坐下,就有一個小丫鬟來請,言說“各家小姐在花園涼亭裏開小宴,請林小姐也過去吃幾杯酒。”

林婉城推脫不得,隻好在蔣府丫鬟的帶領下來在後花園的一角涼亭。林婉城一腳踏入,就看到好幾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聚在石桌前喝茶談笑。

裏麵有蔣英,還有蔣家大房兩個庶出的女兒蔣雪、蔣豔,有林婉城的死對頭楚悠穎,有工部左侍郎之女王婷婷,衛少傅府上的大小姐衛子瀾,還有佟芷柔的庶妹佟芷若,隻是佟燦勳不過是刑部一個小小員外郎,佟芷若一個庶女,怎麽會有資格坐在這裏?

林婉城正在深思,坐在人群中的一個穿桃紅夏衫,眉眼溫柔的姑娘忽然“咦”的一聲,不解道:“這位妹妹好生漂亮,隻是眼生了一些。不知是……”她一邊說,一邊就扭頭往蔣英那裏看。

蔣英還未說話,楚悠穎卻用帕子掩著唇嬌笑一聲道:“夏姐姐,這位是林婉城,父親是前任戶部尚書,因貪汙被發配了雲州。她先嫁了定遠侯爺,後來又被趕出府門。”

楚悠穎三兩句話就將林婉城的老底揭得幹幹淨淨,亭子裏的閨秀除了衛子瀾和那個夏姐姐,全都掩著唇低低笑出聲來。安蘭、絲竹俱是氣的咬牙。

對於楚悠穎的諷刺,林婉城反而比較淡然。楚悠穎刻薄,那些閨秀們也多是一丘之貉。對於這類人,本就不值得結交,林婉城也不會與她們結交。所以,她們怎麽說笑,林婉城根本不會放在眼裏。

林婉城好奇的是那個夏姐姐。她坐在眾人中間,身份顯然不低,可她究竟是誰呢?

林婉城在打量時,那個夏姐姐也在打量她。

林婉城的事她早有耳聞,原本以為,她身上發生那麽多事,本人一定是個上不得台麵的,沒想到今日一見,全然不是那回事。

隻見林婉城一身湖藍夏衫,發飾簡單,臉上不沾粉黛,交疊雙手往那裏一站,亭子裏的閨秀都要失色。

而麵對楚悠穎的挑釁,她既不生氣,也沒有自卑,這種發自內心的自尊自愛,沒有好的家教熏陶是萬萬養不成的。

那個夏姐姐不由就對林婉城高看一眼。

她看林婉城似乎不知自己的身份,就大方一笑,道:“我是夏采薇。”

怪不得!林婉城恍然大悟。

這位夏采薇是長樂侯的獨女。十五年前,長樂侯隨聖駕出巡,不曾想遇到前朝餘孽暗殺。長樂侯拚死護駕,才保得隆乾帝全身而退。

但是長樂侯卻被叛軍砍了三十二刀而死。當時正值隆冬,長樂侯的鮮血流進,幾乎將他身上的棉衣浸透。長樂侯死後,侯夫人大受打擊,一病不起,數月之後,就撇下年僅一歲的夏采薇撒手人寰。

隆乾帝感念長樂侯滿門忠烈,特下旨將侯爺夫妻厚葬,還破格將夏采薇封為惠陽郡主,太後娘娘更是將她帶進宮中親自教養。

夏采薇長到十歲,太後去給先帝守陵,夏采薇奉旨同往。臨走之前,隆乾帝親自下旨,將夏采薇指給齊王周恪治,欽封為齊王正妃。

前些日子,太後從帝陵歸來,夏采薇隨駕進宮,隻是她一直深居淺出,不曾想,今日蔣老夫人大壽,竟能在這裏見到她。

林婉城知道了對方的身份,趕忙收起眼中的驚訝,慢慢俯身下拜:“參見惠陽郡主。”

夏采薇淡淡一笑:“林姑娘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楚悠穎見林婉城剛一進亭子就得了夏采薇的笑臉,可憐自己在郡主身前奉承了半天也沒有這樣的效果,心裏不由氣憤,不禁冷冷開口道:“林婉城,這亭子裏多是朝廷貴女,你不過一個山野大夫,也敢進來橫衝直撞?衝撞了貴人你可擔待的起?還不速速退下?”

林婉城正要出聲,卻忽然聽到亭子外一聲嬌笑:“林小姐是我特地請來的貴客,怎麽會是什麽山野大夫?”

林婉城回頭一看,陽光下,蔣傑扶著月蘭的手一步步從亭子外走進來。她肌膚勝雪,一雙美目顧盼神飛。月蘭也是滿臉堆笑,一張白淨的麵皮別樣動人。

她們的紅疹竟然好了?是誰醫好的?這毒藥雖不猛烈,卻是她嘔心瀝血的得意之作,她相信,在這個世界上,能夠解毒之人屈指可數。蔣傑的毒是誰解的呢?

蔣傑帶著月蘭款款走進來,佟芷若就趕忙嬌笑一聲迎上去:“蔣姐姐,你來了?”

蔣姐姐?蔣傑一向鼻孔朝天,對於出身略為低微的人從不看在眼裏,此時卻對佟芷若言笑晏晏,她們倆的關係什麽時候這樣親近了?看來,這幾天自己忙著給人看病,外邊真的發生了許多事情啊!

蔣傑進到亭子裏,除了惠陽郡主坐著沒動,其餘的姑娘都紛紛起身見禮,蔣傑邁步走過去,在夏采薇身邊的繡墩上坐下來,就對夏采薇開口笑道:“夏姐姐相想必一定也認識了,這位是保安堂的林大夫,也是醫聖白華的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