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易明德說話,周大娘將剁完的雞肉盡數裝回盆裏,手中剁骨刀重重往厚重的木製砧板上一插,剁骨刀尖沒入砧板,發出“奪”的一聲。
不僅易明德下意識坐回凳子上,蘇雨和周大蘭也都默默縮了縮脖子。
周大娘看著易明德的眼神十分認真,“爹,雖然我認回你了,可這不代表我沒有自己的日子要過,隻能做回你的囡囡。”
“這麽多年我已經習慣了村裏的生活,你非要我一家人去京城過那種處處受製約時時要注意言行舉止的日子,我過不了。”
蘇雨不禁對周大娘的理智欽佩起來。
換成任何一個村婦,在得知自己是名家走失的千金小姐後,都會恨不得趕緊脫離當前的身份,去京城享受富裕生活吧。
易明德也不理解,囡囡為什麽這麽抗拒跟他回京。
但他剛想說話,就聽到自己女兒又說,“爹,你自己不也不喜歡京城的勾心鬥角所以才躲到上嵊縣城的嗎,為什麽還要強求別人呢?”
易明德霎時醒悟。
對啊,京城那地方,哪有那麽好。
而且他這次回京是帶著任務去的,少不得要出多少幺蛾子。
帶著囡囡一家,對他有什麽影響倒不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肯定會有人因為他而針對囡囡一家!
易明德在思索的時候,周大娘沒有催促,而是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
隻見易明德臉色變了又變,最終長長歎出一口氣,深色有些頹然。
“囡囡,是我沒考慮清楚,就按你說的,暫時不回京吧。”
蘇雨微微詫異易明德這麽快就放棄說服周大娘去京城的事。但她也很快想到,京城現在對周大娘一家並不是好去處,易明德的放棄是最明智的選擇。
她向周大娘的方向看去,看到周大娘正切著小蔥的手停頓了一瞬,肩膀也比之前放鬆了些。
看樣子,周大娘也怕易明德強脾氣上來非要她去,到時候才剛認回來的親人,說不定馬上就要吵散了。
“爹,你能想明白就好。”
周大娘將小蔥裝好,也沒有其他要切的東西,就洗淨手,走到易明德身邊坐下。
“爹,我明白你想要彌補過去二十多年的錯過的時間,想多和我一家人相處。”
“不過你和娘肯定不是明天就出發對吧,你今天可以回去,明天就將娘一起接到寧溪縣城來住段時間。”
“現在入暑了天氣熱,農活少,我一家人可以每日去縣城和你們相聚半天的。”
易明德點頭,“也行,那我現在就出發回去,明天就帶你娘來見你。”
“你娘要是知道我找到你了,肯定會欣喜至極!”
易明德行動派,說走就站起來要走。
周大娘帶著周大蘭跟出去,蘇雨將人送到停在村子岔路口的馬車旁。
“爹,路上注意安全。”
易明德看著自己女兒和外孫女,還有站在旁邊憨厚老實的女婿,欣慰地點點頭,轉身上馬車。
結果,一進馬車就瞪大了眼睛看著馬車裏的人。
“齊家小子,你這……”
穿得也太醜了。
還夠不合身,袖子和褲腿顯然短了一小截,露出了齊斯嶽沒得換沾著泥水的靴襪。
齊斯嶽扭頭,“別說話,安靜回鎮上就是!”
要不是這衣服太醜了,他也不會在這麽熱的天縮在馬車裏悶出一身汗來。
易明德失笑,看著旁邊齊斯嶽換下來的髒衣物,知道這小子今天是吃盡了苦頭,不再嘲笑他。
“走吧。先去寧溪縣城,將齊公子放下,我們直接回上嵊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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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通鎮徐府。
徐和正板著臉走徐夫人院子正廳。
“鏢局已經出發去臨通府接鏢了,”徐和正看了一眼正在和嫡係小孫子吃冰碗的徐夫人,直接說正事。
自從上次和徐夫人在馬車上打過一架後,這兩夫妻連表麵平和都做不到,直接一個多月沒怎麽見過。
這次要不是事關徐府的大事,徐和正也不會來找徐夫人。
說完話,徐和正看著桌上的冰碗,皺起眉。
“現在府上缺錢,你不縮衣節食就算了,竟還在吃這冰碗!”
“你難道不知道上次在知州府參加宴席過後,我們府上掏了多少錢給高知州作為善款捐出去了嗎?”
“最近你手底下那些鋪子收益都不怎麽好,尤其那個芙蓉酒樓,開張兩月,虧了上千兩到現在都沒賺回來不說,還在繼續虧著。”
“還有你那最疼的小兒子燁偉!不知輕重!還未派人去說親,就將那蘇家一家子都接到府裏來,接來就算了,還被田家人知道了!現在田家還在拿這事擺譜,不願意將嫡女兒嫁來!”
“我真想問問,作為徐家主母,你到底是怎麽持家的!”
徐和正最近一個月也是被這些事煩得不行,憋了一肚子火氣,此時全都發泄出來。
“啪!嘭——”
徐夫人臉色鐵青,抬手就把精致的白瓷碗揮到地上,和裏麵的碎冰一起摔成渣。
一旁的嬤嬤趕緊將徐小公子帶走,免得遭殃。
徐夫人站起身走到徐和正麵前,麵容都有些扭曲,“你問我怎麽持家?”
“就你夜夜宿在那賤妾房裏的樣,你哪來的臉問我?”
“要不是我聯係上臨通府舅舅那邊的人,你今天能讓人去哪接鏢?”
徐夫人步步前進,逼得徐和正步步後退,“怎麽?這碩大的徐府都是靠我娘家起的家,就連你那賤妾的院裏的所有例錢都是從我手上發出去的,你是覺得我吃碗冰就持不了家了?”
徐和正眉頭死死地打著結,“柴氏,你不要無理取鬧!”
“嗬?”徐夫人嘲諷地笑出聲來,“既然老爺覺得我持不了家,可以啊,府中中饋我可以交你那賤妾手上,你讓她持家試試。”
“我倒想看看,她一個賤妾能否像我這樣掏出自己的嫁妝補貼全府!”
說到這個,徐和正頓時沒了聲音。
畢竟當初他娶柴氏就是奔著柴氏家大業大,嫁妝多。
也靠著柴氏起了家,才有這麽大個徐府。
徐和正心裏清楚的很,他一無官職二無家產的,偌大的徐府全靠柴氏嫁妝裏那些私產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