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雲舒那兒離開後,裴悅直接尋到了老夫人的住處。

房門緊閉著,守在門口的小丫鬟見他又過來了,嚇得說話都有些結巴:“將……將軍。”

“開門。”裴悅負手而立站在門口,表情尤為陰沉。

小丫鬟卻是不敢動,仍舊呆愣在原地,支支吾吾的說道:“老夫人出府去了,這會兒不在房內。”

他不信,大步往前走去。

小丫鬟連忙抬手阻攔:“將軍,老夫人真的不在。”

但她到底身子骨薄,哪裏能抵抗的過身高力強之人。

裴悅隻抬手一揮,丫鬟便被掀了出去,狼狽的趴在地上,疼的動彈不得。

裴悅則是抬腿將房門踹開,隨即大步走了進去。

可房內出奇的安靜,竟果真如小丫鬟所言,娘不在。

將整個屋子走了個遍,不但沒人,那幾箱錢也是不在。

他可很是明白的記著,那會兒自己來的時候,錢箱還在。

那麽幾箱錢,這麽一會的功夫便搬走了,裴悅心裏一冷。

待他走出來,那丫鬟剛掙紮著起來,又普通一聲跪在地上。

裴悅眉目冷冽:“她去哪了?”

“將軍,奴婢不知。”

即便是知道,她也不敢說出來。

裴悅一眼看穿她在說謊,大步逼近,神色淩厲如冰:“找死?”

“將軍!老夫人,不讓奴婢說,您就不要為難奴婢了。”

她知道,橫豎都是死,沒區別。

“好。”裴悅也不再多言,直接拔出腰間配劍。

此劍對他而言,隻用於征戰沙場,從不濫殺無辜。

但這次,他沒想到事態會走到這種境地,更沒想到自己的娘會這般拖後腿!

看著明晃晃的劍逼近,小丫鬟直接被嚇哭了,顫顫巍巍道:“奴婢說,奴婢說!老夫人昨日跟鋪子東家簽約租約後,看著錢多,嘟囔著要去賭坊,其實這幾年來,您不在府中,老夫人經常背著夫人去賭坊,有時錢若不夠,便直接從賬房取,還讓前賬房做假賬。這些年,老夫人輸了不少錢,也有外債在,您回來之前那段時間,賭坊那邊催的緊,常常派人來,這個事情府內下人很多都知道,但老夫人說不能讓夫人知道,所以下人們都把消息放肚子裏藏著,不敢多言,這幾日,賭坊的人應該是知道您回來了,所以才不敢上門鬧事。”

一口氣說完這些,小丫鬟又開始大喘氣著道:“將軍……該說的奴婢都說了,您可千萬不要告訴老夫人。”

裴悅沒說話,冷漠的瞥了她一眼,旋即大步離去。

此刻的心情稱得上是格外沉重。

在很多年前,裴家其實沒有當下這般沒落,在京城內也算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當初便是因為母親嗜賭成性,才讓家底被掏空,以至於後來他不得不迎娶身為富商之女的雲舒,來改變現狀。

可誰料,母親竟一直沒改掉當初的毛病,仍舊賭性纏身。

照這樣下去,就算雲舒有錢,也經不住這般。

何況現在的雲舒還與以前不同了。

他到底該如何是好?

“來人!”

“將軍,您有何吩咐。”

“召集人手,隨我出府一趟。”

為了杜絕後患,他打算直接把那間賭坊給……端了!

裴悅召集府內之人,動靜可不小。

自然很快傳到翠竹苑這邊。

“夫人,將軍帶人出府去了。”雲舒正用潤膚膏塗抹著脖子上的紅痕,聽到丫鬟來報,朝門口的位置撇了眼,“出府便出府,告訴我作甚。”

那丫鬟聲音繼續傳來,“將軍從咱們這離開後,先去了老夫人住處,似乎從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嘴裏知道了些什麽,然後便怒氣衝衝的帶人出府,奴婢覺得,肯定是去尋老夫人了。”

“嗯。”雲舒淡淡應著,沒表現出太大的興趣。

她早就料到事情會這樣。

如果裴悅跟老夫人之間的關係會因此而出現裂縫,對她而言,至少是好事,因為這樣一來,這母子便不會再聯手對付她,難度就會下降。

那小丫鬟在門外繼續說著,“好像,老夫人還是去什麽賭坊了。”

“賭坊?”雲舒皺起眉。

“是啊,府內一鬧出這麽大動靜,很多下人又在談論之前的事情,說幾日前,有賭坊的人上門催債老夫人呢,但將軍回來後,這些人便不敢來了。”

雲舒注意力被吸引過去,“這件事,我怎麽不知?”

門外丫鬟沉默住。

雲舒像意識到了什麽,聲音沉下去道:“進來說話。”

丫鬟低應了聲,連忙走進去,到了雲舒背後才停下,“是老夫人不讓說的,說不論如何都不能讓夫人知道此事。”

“綠竹與紅袖是否知道、”

“哪知啊。她們可是夫人您帶進府的,她們若知,您便知。奴婢之前是想說的,就怕被老夫人知道,才一直猶豫著沒開口,但今日這事一過,老夫人怕是有心隱瞞也藏不住了。”

雲舒冷笑:“再家財萬貫的人,也經不住賭博的折騰!你下去吧,將紅袖喚進來。”

“是,夫人。”

小丫鬟轉身退下。

剛邁出兩步,雲舒忽然想到了什麽,又將她叫住:“等等。”

“夫人?”小丫鬟回頭,有些愕然的看她。

卻見雲舒從懷中取出兩塊碎銀子,拋了過去,“這是賞你的。今日與我說過的話,出了這個門,便忘掉。”

“奴婢明白!”丫鬟笑著把碎銀捏在掌心,雀躍著點頭。

她知道,自己最該的也是乖乖把這些話藏在心裏,不僅僅是為了夫人,更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

沒一會兒,紅袖便進來了。

不等問,雲舒便道:“你去準備一輛馬車,讓停到後門去,咱們出府一趟,去看戲。”

“看……看戲?”

紅袖愣住了。

“別多言,再晚一會怕是趕不上熱鬧。對了,再去找兩身男裝過來。”

“啊?”紅袖一臉呆滯,完全搞不明白雲舒這是要做什麽,但想了想,還是去照做了。

以紅袖在府內的人脈,找兩套合身的幹淨男裝自然簡單。

之後,主仆二人便出府去,綠竹則是留在院內看守。

馬車上,兩人換了衣服,紅袖還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副假胡子遞給雲舒。

她看了眼,有些哭笑不得,“你怎麽想到準備這東西?”

就雲舒這張臉,白皙幹淨,穿上男裝瞧著頂多是個小白臉,但要是戴上假胡子,就絕對有女扮男裝的感覺了。

紅袖笑了笑:“奴婢這不是想著,做事情做全套嗎?奴婢看戲本子裏女子易容都是貼上假胡子的,嘿嘿。”

“這就不用了,我們就是去看個戲,用不著這麽複雜。”

“是,夫人。”

“錯了,從現在起,叫我公子!”

“是,公子!!”

……

千金賭坊。

內裏,一片熱鬧。

“押小!”

“大!大!大!”

骰蠱一打開,三個小。

圍觀的人一陣唏噓,有人輕笑著道:“裴老夫人,您這隔了幾個月不來,運氣不行了啊,這都連輸幾把了?要不還是算了吧,可別賬剛還玩,又欠了一屁股的債。”

老夫人扭頭看了眼自己身後放著的錢箱子。

來的時候帶了滿滿四大箱子,去除還債的,有兩箱見底空了。

但她轉念一想,還有那麽多錢,機會還是有很多的,說不定繼續下去,能一次性回本,現在若是走了,她顏麵上過不去。

手執骰蠱的中年男人笑眯眯道:“裴老夫人,您可還要繼續?我倒是覺得,您今日的黴運都用的差不多了,接下來該是好運連連。至少也該贏把不是?”

裴老夫人像是著了魔,立馬就點頭,“對,不管怎樣,也該贏一次,壓,我繼續壓,這次壓小。”

嘴上說著,又從箱子裏抓了一把銀兩丟在桌子上。

男人笑了笑,當即又開始搖骰蠱。

“噠啦噠啦!”骰子在骰蠱中來回晃動,很快,男人便止住了動作,“猜大小!”

老夫人咬牙:“大!”

其餘人猜的小。

骰蠱一開,三個大。

老夫人眼睛都亮了,將桌上的銀兩全部收攏到自己身邊。

可她沒意識到,自己輸了諸多,這賺的,隻是個鳳毛麟角。

而接下來幾句,她就像是真的好運,每局大小點都猜中。

一時間,腦熱上頭,幹脆把銀子全押了。

執骰男子眼底閃過一抹笑,嘴上說著忽悠的話:“這次裴老夫人全押,要是能贏,還不得賺翻啊!”

老夫人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壓根就沒有心思去想別的。

這次她押了小。

可骰蠱一打開,卻是三個大。

這一刻,裴老夫人大腦一陣轟鳴。

一瞬間好像清醒了。

她剛把鋪子租下來,還沒整修,還沒弄人力與貨物,結果錢都沒了!

“不行,這不行!”眼看著其餘人要來分錢,她直接趴在了錢箱子上。

同桌的賭人有些不悅了,“裴老夫人,願賭服輸,你這是做什麽?”

“不行,這些錢,我隻能給一半!”

“你這不是開玩笑嘛?裴老夫人也不是第一次來咱們賭場了,壓多少是開局前就說好的,哪有輸了之後再後悔的餘地,您還是趕緊起來吧,都這麽大年紀了,要是被我們弄傷到哪兒,可不好跟裴將軍交代!”

話音剛落下,外邊就傳來一聲慘叫。

緊接著傳來驚恐聲:“裴將軍來了!!”

話音剛落下,整個賭坊裏的人就宛如驚弓之鳥,使勁往外跑去。

然而,前後門都被裴悅帶來的人堵住了。

他這番帶來的,可不僅僅是裴府下人,還有一些軍中衛兵。

陣仗大的嚇人。

但賭坊裏的人,硬是沒有一個逃出去的。

最終都隻能各自找角落躲起來。裴悅讓一部分守在正門,自己則是帶著一部分人走了進來。

他所到之處,人人避之不及。

很快,裴悅在角落中瞥見老夫人,大步走了過去,目光冰冷的盯著她。

裴悅自認為,自己對這個娘一直都很不錯,從未有過對不起她的地方。

“娘!”他冷聲喚道。

老夫人仍舊在角落裏蜷縮著,不敢動。

裴悅不耐煩,直接抓住她的胳膊。

老夫人是沒什麽力氣,直接被提溜了起來。

裴悅看清她的臉,一團怒火在心裏燃燒,“娘,你就沒什麽要跟我解釋的嗎?”

老夫人這種時候可不傻,她知道自己一旦承認,那就意味著兒子跟自己要產生隔閡。

當即開始用了老一套,“哎呦”一聲,開始裝難受。

“娘!”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隻覺得丟臉極了。

老夫人卻是趁機裝糊塗:“是不是雲舒讓你來的?哎呦!我就知道那丫頭沒安什麽好心呐!是她昨天非要把這筆錢給我的,還說讓我隨便花,那我就看,錢有這麽多,又是想怎麽花就怎麽花,我這肯定就沒節製了,對不對?”

“到這種時候,你還想把錯往她身上推?”

要是換做以前,娘這麽說,他肯定就信了。

可偏偏來之前,他已經知道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事情的經過,他也並非是從雲舒一人口中了解的。

在娘身邊服侍的人,總不可能會被雲舒未卜先知的收買,再聯合騙他。

何況那簽字畫押的字跡,也的確是她的無疑。

“悅兒?”老夫人沒想到自己這招現在竟是行不通了,試探著問:“是不是雲舒跟你說了什麽?”

回想起雲舒說的那些話,裴悅第一次動了惻隱之心,決定隱瞞,抿唇道:“比起聽誰說,我更在意自己調查出來的結果與親眼所見,府內下人說,雲舒從來不知你賭博的事情,你甚至經常去賬房擅自取錢,以至於讓雲舒發現賬目對不上,這才把前賬房請走!”

事情都擺在明麵上了。

老夫人知道,此刻再狡辯也沒了意義,歎道:“悅兒啊,她畢竟在咱們家就是個外人,當初把她娶進門,咱們為的不就是錢嗎?把鋪子經營好,接下來咱未必會少錢用。”

“鋪子?錢都被你輸光了吧?拿什麽經營鋪子?”

老夫人眼珠一轉,開始耍不要臉,“這不是有你在,隻要你一句話,他們哪敢不讓咱把錢帶走。”

裴悅聽這話,心裏是真的惱火不已。

他可是朝廷命官,在賭坊裏做這等強壓民眾的事情,若是傳到聖上耳中,輕則被傳召受罰,重則降職!

他之所以帶人趕過來,本意是要阻止娘賭博,可哪曾想錢會輸的這麽快。

自認丟不起這個人,他抓著老夫人便往外走。

而此刻,雲舒也剛好趕到這千金賭坊外。

擠過層層圍觀的人群後,恰好見到老夫人毫無抵抗的被裴悅拖出賭坊。

紅袖倒吸了口涼氣,低聲道:“公子,這老夫人還真是在賭坊啊!”

一旁看熱鬧的人哼笑一聲,“你們是對這裴老夫人不熟吧?她可是這千金賭坊的常客了,之前有段時間沒來,聽說是欠了賭坊不少錢,今日卻帶著幾大箱子白銀浩浩****過來,半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就輸了個精光,好像有四萬多兩銀子呢,咱們普通老百姓得賺多久才能得到?這裴家老夫人呐。嘖嘖嘖……是真不惜金,倒是可憐了那裴夫人,聽說裴老夫人最近這五年來賭坊的錢,多數都是從她那兒得來的,且這裴夫人還被蒙在鼓裏。”

雲舒側耳傾聽,她是真沒想到,吃瓜能吃到自己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