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府醫麵露惶恐,“老夫人,您這就不對了吧?咱們這府內府外,可都是靠著夫人支撐,她要是病著,府內這些事情,豈不是沒人管理?說句不好聽的,除了她,別人也不擅長管理之事。”

這種時候,就連之前對雲叔有所偏見的老爺子,都為了裴家利益考慮,變得明事理了不少,你這麽做,以為到最後消息不會傳到雲舒耳朵裏去?

“悅兒都說了,就算是裝也得裝著對雲舒好。你這是連裝都裝不下去,還想從她手裏拿到錢,我看你是白日做夢還差不多!”

被這麽說,老夫人心裏自然不痛快,她今日本來已經受了一肚子氣,是雲舒先讓她不痛快的,到頭來,她還要奉承雲舒,這簡直不像話。

她大口喘著氣,怒指著老爺子道:“你現在倒是會向著她說話,那你去討好她看看,瞧瞧她給不給你這張老臉麵子!你以為我不想維持表麵?一去她那兒,她便各種氣我,陰陽怪氣,這府內你脾氣最差,最扛不住氣,你去對她好試試!我看她是對你笑意盈盈,還是最終你被氣個半死!”

老爺子本就好麵子,本來隻是想說道老夫人幾句。

被她這般說,勝負欲直接上來了,甩袖道:“好!那我便過去親自看看,我就不信,你與她好生說話,她還能那般對你!”說著,轉身欲往外走。

走出兩步之後,又頓下來,回頭看了劉府醫一眼,“你同我一起過去。”

劉府醫先是看了老夫人一眼,隻見後者冷臉看向一旁,沒有說話的意思,心裏鬆了口氣,拿好醫藥箱,匆忙跟著老爺子走了出去。

門很快沉沉關上了。

上一秒還在靜止的老夫人,下一秒直接就炸了,破口大罵:“這個家簡直是要被雲舒那個小賤蹄子給攪翻天了!照這麽下去,悅兒跟老裴很快都不跟我一條心了。”

她是越想越氣。

尤其是之前悅兒發俸祿的事情。

她真是萬萬沒想到,那竟然是雲舒故意下的套!

現在想想,那目的不就是為了離間她跟悅兒隻見的母子關係麽?

……

綠竹在門口焦急的等待著,門一開,先是看到了神色肅穆的老爺子,她打心裏一顫,連忙行禮:“見過老爺。”

綠竹在這府內,最忌憚的便是老爺子。

因為老爺子不但脾氣差,臉長得也很凶,讓人不由自主的產生緊張感,再加上,當初夫人還被老爺子打了一巴掌,綠竹至今是曆曆在目,根本不敢怠慢。

“走吧。”老爺子瞥了她一眼,冷冷道。

綠竹愣道:“去哪?”

正好劉府醫跟著從房門裏走了出來,接話道:“夫人不是受傷了嗎?老爺關心夫人傷勢,打算一同前往。”

這話說出來,綠竹真想掐自己一下,看看痛不痛,就老爺這麽冷血的人,竟也會關心夫人?

真是打死她都不敢相信。

但也不敢多說什麽,隻應了一聲,很快跟上去。

另一邊,翠竹苑那邊,紅袖在房間門口著急的來回打轉,嘴裏嘟囔著:“綠竹也真是的,平日裏那麽靠譜,今日這般慢是怎麽回事?”

她已經給雲舒傷口擦了好幾次血,但根本止不住,越看傷口越是心疼,又不敢輕易處理,歎了聲,又嘟囔道:“她要是再不回來,奴婢就出府去幫夫人請別的大夫。”

雲舒半靠在軟榻上,臉色有些泛白,隻淡淡的應了一聲,沒說別的話。

也不知怎地了,這時間越久,傷口越是疼痛,她甚至能感覺到傷口處的經絡一抽一抽的,很是難受。

不一會兒,外邊就傳來了錯雜急促的腳步聲。

紅袖喜出望外,剛要迎出去,卻像是看到了什麽,笑意又止住,連忙回到了雲舒身邊來,臉色很是不好。

“怎麽了?是誰來了?”

“夫人!是老爺!”

裴老爺子?

雲舒眼底劃過一抹冷意,他怎麽來了?

正想著,綠竹已經把人帶了進來。

雲舒臉色一凝,卻又見到老爺子身後跟著劉府醫,心中更多的是疑惑了。

這又是什麽情況?

“夫人。”綠竹邁著碎步走過來,湊近她耳邊,用極輕的語氣簡單說明了情況。

這下,雲舒心裏才算了然,原來是老夫人又從中作梗,老爺子這次不聽老夫人的,堅持把劉府醫帶過來,順便試探她的態度。

估計這老爺子跟老夫人也是沒想到,說話的聲音太大,全被綠竹這靈巧的耳朵聽了去。

心中有了大概,雲舒自然知道怎麽做,麵對老爺子,笑臉相迎:“老爺怎麽來了?”

老爺子看著她的笑臉,冰冷的表情也有所緩和,隻是說話的語氣仍舊比較冷漠:“你丫鬟來找劉府醫,說你受傷了,我便順道過來一起看看。”

說著,視線在她身上來回掃動,最終看到了腳踝上的血,表情隨之一驚,因為那血著實有些誇張,染紅了半個腳踝,“這是怎麽回事?”

紅袖連忙道:“剛剛白姑娘來了,非要給夫人弄茶喝,結果……”

“紅袖!”雲舒假意嗬止她。

有些話,不用說的太完整,隻說一半,反而讓人更有想象的空間。

老爺子追問:“結果怎麽?”

紅袖卻是聰明,低著頭不敢再答了。

老爺子雖然不是真關心雲舒,卻是想知道結果,負手而立,嚴肅著臉追問道:“是她傷了你?”

“不是。”雲舒果斷搖頭,“隻是意外罷了。”

“意外?她人呢?”老爺子不傻,這怎麽看都不像是意外,而且以他對雲舒的了解,這絕對不可能是她的苦肉計,畢竟雲舒根本算不到他會來!

紅袖又搶著開口:“被將軍帶回去了。”

老爺子更是疑惑:“悅兒沒關心你的傷勢?”

之前可是悅兒說的,就算是裝,也要裝著對雲舒好,那既然如此,雲舒受傷,悅兒肯定不會不管的。

“回老爺的話,白姑娘因為不會泡茶,手被燙傷了,將軍一門心思都在白姑娘身上,自然沒注意到夫人受傷,而夫人,也沒說。”頓了頓又補充道,“夫人本來就想著自己現如今在家裏已經不似從前那般了,這點傷,就算說了,也未必有人會關心,幹脆就沒想說,哪知道,老爺會來關心。”

這波回答,雲舒在心裏,直接給紅袖一個滿分。

“哎!”老爺子歎了口氣,對劉府醫道:“你趕緊給夫人處理傷口,一直流血,看著都讓人心疼。”

“是!”劉府醫早就等這句話了,連忙到軟榻前坐下,幫雲舒檢查傷口的時候,還倒吸了口涼氣,說道:“夫人呐!您這還好比較幸運,但凡傷口在往裏半寸,割破了血脈,那失血的情況會更加嚴重,看這情況,應該是杯子摔碎後,瓷片飛起,才傷了您,瓷片有些多,可能會痛,您忍忍,我幫您取出來。”

“好,有勞劉府醫了。”雲舒點點頭。

“應該的。”

劉府醫一直都比較崇敬雲舒,自然客客氣氣的。

打開藥箱後,他取出鑷子,將傷口的瓷片小心拔出。

每拔一下,雲舒便痛的低吟一聲,冷汗從額頭冒出,甚至傷口的血流的更多了。

劉府醫速度很快,清理完瓷片後,取出一小瓶酒,倒出來一點在幹淨的麻布上,又道:“您再忍忍,我給傷口消毒,免得會感染。”

雲舒咬緊牙關,直到這一步會有多難受。

傷口在接觸到酒液的那一刻,就像是被火燒一樣,她眉頭緊皺著,雙手抓著被子,臉色煞白的不像話。

老爺子看著這一幕,心裏忽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終歸什麽也沒說。

傷口處理好,劉府醫立馬上止痛藥與止血藥,然後包紮了起來,長舒了口氣:“好了,夫人!傷口包紮好了,您這傷,雖然不是很嚴重,但考慮到現在天冷,傷口恢複起來不容易,最好在房內修養,等傷好的差不多的再走動,免得傷口難恢複反而皸裂,來年可能還有反複之兆。”

“知道了,多謝劉府醫。紅袖,給劉府醫診金。”

“是,夫人。”紅袖立馬拿出五十文錢給過去。

雖然他是裴府府醫,一直領著固定的月錢,但這五年來,雲舒隻要請他過來,都會再給一筆診費,雖然錢不多,卻是心意,給多了劉府醫也不會收,這點恰好。

“多謝夫人。”劉府醫將文錢收入囊中,臉上樂嗬嗬的,隨後交代了一些情況,並退下了。

老爺子卻是還沒走,仍舊站在原地,似乎有話要說。

“雲舒啊,我看你對待府內人都極好。”

老爺子摸著胡子說道,顯然是話裏有話。

雲舒裝著糊塗,跟沒懂他話中意思似得,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笑容,“管理偌大的府邸,若是不對府內的人好些,又怎麽好管控?”

老爺子見她好像沒懂意思,摸著胡子,直奔主題:“既然對下人都這麽慷慨,為何對自家人,變得小氣了?要是因為之前霜丫頭入府的事情,心裏還不高興,你大可說出來,要是覺得爹上次道歉不夠嚴謹,爹再給你道個歉。”

現在說這些……

對雲舒而言,已經沒意義了。

她莞爾一笑,滿不在乎:“沒有,此事我已經想開了,至於最近府內用錢把控,也不是因為白姑娘,老爺應該知道,先前賬房被我請走的事情,老夫人這五年來,其實一直在暗中挪用我賬上的錢,前前後後加起來,至少有三十萬兩白銀了,這不是個小數目。”

“什麽!!”老爺子平日裏那麽淡定的人,聽到這話,都不免得被嚇到。

此事他其實並不知情。

雲舒繼續道:“所以我現在對府內用錢把控的比較嚴格,其實就是為了杜絕老夫人再拿錢去賭博,就算我鋪子經營的不錯,也經不起這般長久的消耗,但老夫人顯然是不樂意,之前非要從我這兒拿走爺的俸祿說是要開鋪子用,還說那是她兒子的錢,她有決定權,我實在無法拒絕,便在立下收據的前提下,將錢給了她,不曾想,那筆錢最終還是進了賭坊裏去,事後我又查明老婦人在米帳上也作假,那米鋪掌櫃不知得罪了誰,被坑囤米不少,老夫人便帶掌櫃過來,要我高價收購,我不肯,老夫人便氣暈了過去。”

雲舒一臉認真,話語間,真假摻半。

綠竹與紅袖站在一旁,人都聽呆了。

她們其實也算目睹了這些事情的經過,隻能說,夫人實在是高!

之前讓將軍對老夫人有偏見,現在怕是老爺也會對老夫人有偏見了。

之後若是再讓老爺與將軍之間出現什麽矛盾裂痕的話,這裴家,還不得被夫人給牢牢抓在手裏?

“簡直豈有此理!!”老爺子怒然拍腿,“我就知道她是死性不改,之前就有把錯都推到你身上的毛病,她今日暈厥,一醒過來,也是同樣一口咬定被你氣的,真是一點改進都沒有。”

雲舒眼底閃過一抹淡笑,轉瞬即逝,卻沒說話。

老爺子繼續道:“你先好好的養著身體,我先回去了,好好說道說道她!”

“老爺慢走。”雲舒言語相送。

很快,老爺子便走出門去。

綠竹探頭看著他氣衝衝的走遠,這才關上門,回到雲舒身邊,臉上掛滿了笑容:“夫人,您這實在厲害,保不準老爺回去之後,還要再跟老夫人吵一架,之前奴婢去尋劉府醫的時候,可是已經聽到他們爭吵過了。”

紅袖也一臉解氣,接著道:“吵就吵唄,最好是天天吵,這樣他們窩裏鬥,自然是沒時間來找夫人的麻煩了。”

雲舒卻是瞥了眼自己的腳踝,歎了口氣。

兩人話題頓然止住,“怎麽了?夫人。”

“沒什麽,就是有些可惜,最近幾日做不了許多事情,本還想著將放在小庫房堆著的那些首飾運出府送到私人錢莊裏去,前段時間也是忘了。”

“啊?夫人要搬出府去?不是放在身邊更安全些麽?”

“安全什麽?老夫人與白月霜,遲早還會打主意的,除了首飾外,之後鋪麵上七成的錢流向,我也打算直接劃分到私人錢莊去,這樣就隻是在我的掌控之下了,全部流通到府內,終歸是要被算計的,接下來這段時間,我隻管裴家人不餓肚子,至於其他的,他們最好別再打什麽歪心思!”

雲舒是這麽想的,殊不知已經有人開始直接打起她鋪子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