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王府這些時日來,老夫人對她一直很好,客客氣氣的,尤其是在她失去孩子後,還親自過來安慰了兩次,那言語誠懇的,根本不像有假,可這盤點心,又是怎麽回事?

她看著糕點上的泥土,心裏愈發感覺膈應,煩躁感逐漸升起,最終手一抬,丟到了地上去,摔了個粉碎,委屈感油然而生,“裴哥哥呢?”

“回側夫人,將軍這會兒應該在書房。”

“把他叫來,我有話與他說!”

丫鬟看了下桌上的盤子,試探問道:“那這點心,要不要奴婢順便拿出去倒了?”

“不用,先放著!”

“是!”

丫鬟多看了她一眼,轉身便退出門去。

白月霜越想越是生氣,她怎麽也想不明白,老夫人為何忽然這般對待她了。

難道孩子沒了,對她的關切擔憂都是假的?

這樣也說不通,送的那些首飾,可都昂貴無比,瞧著也不像是假玉石打造的。

她隻能等裴悅過來解決此事了。

約莫一炷香時間後,裴悅便急匆匆推門進來,滿臉的擔憂之色,“霜兒,怎麽了?”

白月霜一看到他,眼淚便不受控的往外湧,哽咽著道:“裴哥哥,是不是因為我孩子沒了,所以娘她有些不待見我了?”

“怎麽回事?”裴悅連忙坐到她的身邊,捧著她的小臉為她擦拭臉上的淚水,開始柔聲安慰道:“娘昨日還在說心疼你身子,要多讓你補補,又怎會不待見你?”

白月霜止住哭泣,看向放在一旁的那盤點心,卻沒說話。

裴悅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第一眼看到點心,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隻試探著問道:“這是娘送來的?”

白月霜點頭。

“有何不妥?”

白月霜眸子水霧盈盈,“裴哥哥若是看不出來不如吃一塊嚐嚐味道。”

反正,她是不可能直接說這糕點上有泥土的。

裴悅皺起眉頭,一手抱著她,一手伸出去,拿了塊糕點送入口中。

咀嚼了兩下便感覺有些不對,忙吐了出來,“怎麽有土味?”

白月霜一臉無辜,“霜兒也不知道,所以心裏難過,才有所猜忌。裴哥哥,我真沒有什麽地方讓娘不高興嗎?如果有,你一定要告訴我啊!我一個人到了京城,本就孤苦無依,可不想再跟娘有什麽誤會不和。”

“別多想,你現在最主要的便是好好養身體,勞神傷身,娘那邊,我去問問怎麽回事,一會再來看你。”

白月霜又故作緊張軟聲道:“裴哥哥可莫要去質問娘,免得這裏邊有什麽誤會,我在讓你們二人不快。”

“霜兒放心,我自有分寸。”

說完,裴悅拍了拍她的手,轉身走了出去。

白月霜在看桌上那盤糕點的時候,目光已經恢複了平靜,對門外喊道:“來人,把這盤糕點拿下去丟了!”

……

裴悅從白月霜這兒離開後,徑直去了老夫人住處。

這會兒,剛好廚房已經把補湯山珍海味做好送了過來,老夫人正在吃,一見裴悅過來,立馬笑著招呼:“悅兒來了!正好,娘這裏的東西太多,一個人吃不完,你弄一些給霜兒送過去,她現在身體虛弱,正需要進補。”

這話原本是沒問題的。

可裴悅目光在桌上掃去,各種各樣的菜,已經被吃下去大半,有些葷菜甚至隻剩下了沒有肉的骨頭。

放了補藥的甲魚湯內也沒幾兩肉了,隻剩了半碗湯。

他本來隻是想試探著問問,老夫人不說這話還好,一說他一股莫名的怒意直衝心頭,“娘,你就打算給霜兒吃這些?”

“這些怎麽了?”老夫人顯然還沒意識到裴悅情緒不對,一本正經的說著,“這麽多東西吃不完多浪費,我吃一半,霜丫頭那邊吃一半,這不是正好?”

“夠了!”裴悅大手一揮,桌上的碗碟大部分被他掃落在地上,摔的稀碎。

老夫人前一秒臉上還帶著笑,後一秒直接嚇到脖子一縮,“悅兒,你這是怎麽了?為娘關心霜丫頭,你怎麽還生氣了!”

這次裴悅生氣的點,她硬是一點都摸不著。

裴悅大口喘氣,雙眸中充斥著猩紅的血絲,“我本來以為你是真心對霜兒好的,沒想到又是當初對雲舒的那種虛偽把戲!霜兒身體都這樣了,你還要讓她不高興!!”

聽到這話,老夫人是一臉懵逼,就像是莫名其妙被人給了一巴掌。

“悅兒啊,你這說的是什麽話?為娘怎麽她了?昨個去看她的時候可還好好的。”

“那今日為何送給她一盤沾滿灰的點心?還有這些殘羹剩飯,但凡你是讓廚房做好後直接送去主院一份,我也不會這般生氣!你對霜兒的心疼便是讓她吃髒的,吃你剩下的?那等你要養老送終的時候霜兒若是給你吃餿飯,讓你有上頓沒下頓,我可管不著!”

“悅兒!”老夫人苦下臉來,“你這真是誤會娘了,娘也是沒想到廚房直接把東西全送來了,之前吩咐過做好了給主院送去一份,還有那點心,為娘也吃了,怎會平白無故粘了灰塵?娘對霜丫頭說真的喜歡都來不及,又怎會為難?”

稍作思考,老婦人似乎想到了什麽對外喊道,“來人!”

很快在她身邊服侍的幾個丫鬟都走了進來。

老夫人緊盯著那名給白月霜送點心的丫鬟,衝她招了招手,你走過來些。

丫鬟滿臉心虛,踱著小碎步到她的麵前,低聲行禮,“老夫人,您有什麽吩咐。”

嘴上裝糊塗,但方才屋裏兩人聲音可不小,門口的丫鬟都聽到了。

老夫人滿臉嚴肅的看著她,說道:“那盤糕點我吃的時候還好好的,沒任何問題,怎麽你一送過去就出問題了?到底怎麽回事?從實招來!”

這丫鬟明白,錯是出在自己身上的,可這倘若直接承認了,免不了要受一頓重罰。

若拒不承認裝糊塗,說不定還能蒙混過去。

想著她連忙惶恐跪地否認道,“奴婢也不知道啊!努比就隻是把那盤糕點送去了主院,別的什麽也沒做,奴婢也不敢。”

這丫鬟在老夫人身邊有些時日,具體什麽性質,老婦人心裏跟明鏡似的,直接對裴悅打包票道:“這丫鬟膽子小跟霜丫頭也沒接觸過,斷然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要麽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雲舒!”

裴悅那雙劍眉皺的更深了,“此事怎麽又與雲叔扯上關係了?”

老夫人連忙說道:“怎麽就沒關係這些東西可都是雲舒讓人送過來的!你要真覺得有問題,不如再去找雲叔問問。”

老夫人是個典型的記歹不記好,他可是清楚的記得自己吃糕點的時候,糕點都沒問題,不可能沾了灰,她又不敢去懷疑是否白玉霜,自導自演,更沒想到是丫鬟撒了謊,就隻能把錯往雲舒身上推。

“行了!”裴悅滿臉的不耐煩,篤定說道:“此事定與雲舒沒有任何關係!我看是娘覺得雲舒好欺負,又想把錯推到她身上去!她現在有傷在身,且我已與她和解,犯不著再為此事跑去質問,鬧不愉快,如此一來,對咱們裴家沒任何好處,娘最好也少些心思,別總想著讓雲舒背鍋!她若與我關係不好,娘也得不到什麽好處!”

警告完這些甩袖離去。

陪老夫人那張臉,一陣紅一陣青。

看著滿地的狼藉。心情忽然低落到了極點,嘴裏不滿的嘟囔著:“怎麽一天天淨是這些事兒!淨是弄得我老婆子高興不起來!”

那跪在地上的丫鬟,也不敢得罪雲舒,說起話來臨摹兩可的:“羅賓也覺得夫人竟然給您送了這麽多好吃的,那便是打心眼裏想要與您冰釋前嫌,當然不可能在一盤糕點上做手腳的,會不會是主院那邊出了什麽問題,比如丫鬟沒端好,點心掉地上之類的。”

這丫鬟雖然膽小,心眼兒卻不少,隻要把錯推給跟自己一樣身份的下人,不推給主子們頂罪相互猜忌,那事情就變得簡單許多。

老夫人聽到這話,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不過一盤點心而已,看悅兒那意思,霜丫頭應該也沒吃多少,他們直接將那盤點心到了便是,免得心裏不高興,你們都退下吧。”

這會兒別說是裴悅了,老婦人自己想著都感覺晦氣。

前兩次去主院送東西,都是她親自帶人去的,就這一次稍微鬆懈,便出了事情。

“是,老夫人!”

幾個丫鬟齊聲應道。

那名跪在地上的丫鬟,慢慢站起身來,明顯鬆了口氣,跟著其餘丫鬟走了出去。

裴悅從老夫人這兒離開後,本來打算直接回去陪白月霜,可想了想,還去了趟翠竹苑。

他倒不是懷疑雲舒,想去質問,隻是覺得,雲舒現在也有傷在身,他就算不喜歡,也該適當關心一二。

他過去的時候,正巧紅袖端著一碗剛煮好的湯藥往屋裏送。

裴悅直接叫住了她。

紅袖扭頭看了他一眼,心裏莫名有些急促感,緊張到說話聲音都有些結巴了:“將軍您怎麽來了?”

往常隻要他一來,準沒好事,這次紅袖也是這麽想的,夫人如今還傷著,可經不起再折騰了。

裴樂卻是緊盯著她手中的碗,聞著味道很是苦澀,便猜測道:“這是給她熬的湯藥?”

紅袖冷不丁點點頭,“是的!那位雲大夫說夫人傷了氣血,需要內調,所以奴婢便煮了些補血湯藥。”

“給我吧!”裴悅抬手去接。

紅袖整個人一愣,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這種事情還是讓奴婢來吧,夫人一直都是奴婢在照顧。”

“拿過來!”他的聲音平添了幾分冷漠,聽著不容抗拒。

紅袖猶豫了一下,終歸還是把藥碗遞了過去,低聲道:“碗燙,將軍小心些。”

裴悅常年拿刀練劍,寬厚的手掌起滿了厚厚的繭子,這湯藥的溫度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麽,接過手便直接往房內走去。

紅袖剛要跟上去,裴悅單手關了門,將她攔在了門外。

這下紅袖更著急了,又不敢強闖進去,隻能在門外來回踱步,嘴裏念叨著:“怎麽辦?怎麽辦?將軍不會又為難夫人吧!”

可事實卻是……

裴悅端著那碗湯藥,來到雲舒軟榻前。

雲舒正在休憩,聽到腳步聲,聞著藥味醒來,眼神還有些惺忪朦朧,沒看清來人下意識說了句,“紅袖,藥這麽快便熬好了?”

裴悅沒去計較,雲舒叫錯了人,光是看她那副表情,便知是沒睡醒,壓著嗓音低應了一聲。

而他聲音一響起,雲舒宛如被潑了一盆冷水,瞬間清醒了,睜大眼看著站在床前的人,忍不住出聲確認道,“爺?”

她是不是還沒睡醒?

裴悅這個時間出現在她房內也就罷了,怎麽還端著她的藥?

裴悅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在軟榻旁坐下,舀起一勺送到她嘴邊:“趁熱喝吧!”

雲舒僵硬坐著,沒湊過去喝藥,眼神卻死死盯著那個碗。

像夢卻不是夢,湯藥的苦味實在太清晰太明顯了。

所以她絕不是在做夢。

雲舒抿唇,伸出手去道:“爺給我吧,我自己喝!”

“別動。”他皺眉,將勺子丟回碗裏,把她伸出來的手輕輕按了回去,“你有傷在身,最好少動,我也少有來看你的時間,給你喂次藥也是應該的,喝吧。”

說著便又把勺子送到她的嘴邊。

這次雲舒沒有拒絕,喝的下去。

湯藥的味道很苦,要是放在以前,是她根本接受不了的味道。

雲舒還記得以前在娘家的時候年紀還小,偶爾生一次病,都會喝很苦的湯藥,她每次都喝不下去,吵鬧著苦,說不要喝,娘很寵愛她,每次都會準備兩塊蜜餞,等她一口氣悶下去苦湯藥之後,塞給她吃,這樣嘴裏馬上就甜起來了。

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種湯藥的苦味對她而言好像已經不算什麽了,她能不眨眼連著喝好幾口,甚至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果然啊,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苦麽?”裴悅忽然問她道。

“沒什麽感覺。”雲舒淡然回答。

“我聞著便苦,喏。”他從袖中取了一塊油紙包著的果脯遞給她,“吃這個,我前兩日街上買的,身上還剩幾個,都給你吃,吃了就不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