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體弱,受不得長途跋涉,留在京中,承歡太後娘娘和皇上眼前,也能令二位聖人時時念著王爺,倒不失為一著妙棋。”宜王府長史捋著長須道。

“這怎麽行,那可是王爺嫡子。”另一名武將反對,卻被身邊的同僚輕輕拉了一下袖子。

宜王妃原是陽羨公主遺女,薛將軍的滄海遺珠,以陽羨長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以薛靖在軍中的影響,這位福慧郡主身上所擁有的價值無可估量,這也是一開始他們都建議宜王努力贏取她的芳心,以她為宜王正妃的緣由。

誰知道這位王妃娶過門之後,反而與太後,皇後越行越遠,在軍中的影響力更直接為零。軍中敬的是她的父親,傳說中的永勝將軍,無敵戰神,而這位王妃,除了有薛帥的血脈,便再無一項長處。

便是要她與將門女眷們交際,也多是相對無言,找不出什麽有用的話題來。說吃食,說衣飾,說家長裏短,若都是這些,與京中其他貴女們又有什麽差別?而就算是這樣,王妃也覺得委屈,覺得自己不該同那些出身粗鄙,門第不顯的婦人多交往呢。

原先抱有多大的期待,如今便得多大的失望。

既然沒什麽用處,那麽這位王妃會不會換個人來當也就不是那麽難以接受的話題了。

私心裏,他們其實很是恨不得宜王妃病得厲害點兒,最好病死了。然後宜王守個一年,可以另尋個家有實權的新嶽家。手上能掌握著兵權,心裏的底氣才能更足一些。

可偏偏宜王妃就是不死,她和她那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一樣,看著病病歪歪,但很長命。

“南詔是一定要去的。”雖然受到了挫折,但宜王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麵上沒有多少焦躁憤懣的情緒,“空幾年也好。”他的指尖在鋪開的輿圖上緩緩移動,最後停在了南詔的密林之間。

南詔雖然荒僻,雖然有眾多的山民,但也有別處沒有的豐富資源。若是能將南詔經營好,將那些山民們都籠絡住,用不了幾年,有這滿山的礦產,遍地的植物,藥材,那兒就是個等著他去挖的寶庫,遍地都是黃金。

隻要有了錢,什麽都不成問題。

人,軍械,地盤,甚至再向南,越過邊境,那些南邊的蠻夷小國,還有海那邊聽聞有無數香料,寶物的海島,都會成為他的資產。

宜王的雙目發光,手指在空白一片的地方劃著圈兒。

開疆拓土,四夷鹹服,青史留名,這對他的**太大了。

要不怎麽說還是父皇最了解他,給他拋了一塊這麽大這麽香的餌,讓他明明知道這是餌,卻還忍不住一口咬上去。

耳邊自己的幕僚們爭得麵紅耳赤,誰也說服不了誰,宜王的心思早飛到了數千裏之外的廣闊天地,哪還能在意他們這些營營苟苟的算計。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麽光明正大的好人,一心向上,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才是他這一生的追求和夢想。為了可以實現它,他從不在意使出任何手段,自己的母妃,妻子,兒女,無一不是可以犧牲的籌碼

既然父皇給了他另一條路選擇,那麽他也不介意相應地付出一點回報。

過了沒多久,宜王進宮,與皇帝進行了一次父慈子孝的深談,雙方對交談的結果都相當滿意。這次私底下的相談沒有引起任何一方的重視,也不知道這次的會麵將對大盛的未來產生多深遠的影響。

自然,這些都是後話。

不幾日,自青州聞懷瑾處傳來密報,稱蒼嵐山下發現有北戎部族聚集,懷疑北戎有異動。需知北戎人上馬為兵,下馬為民,一個部族可能就是一支精悍的隊伍。說不準這回就是一次軍事集結。

北戎汗王死了沒多久,也速失裏應該還沒完全將北戎勢力收服,此時卻在北戎與大盛的邊境有異動,這不得不令人警覺。昭王得到消息,立刻請旨,定於三日後帶著顧昀明殊趕回雲州坐鎮。

幾人在京中也實在待著不耐,上元之亂已經查了這些日子,再之後的跟進已不是他們能處理的,這裏頭水深得很,又很有些暗流蠢蠢,將水攪得更渾。宇文泰覺得在京中束手束腳,上頭自有父皇皇兄頂著,他在朝中沒有多少可以經營的勢力,心早就飛回雲州去了。

至於顧昀和明殊,這幾日更是煩不勝煩。

顧昀是堂堂慶平侯,眼神一冷,臉一板,老遠就能將湊上來的熱臉凍出冰碴子來,於是他便成天端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臉,周身的漫天飛霜,將大半懷有心思的人凍在原地。

明殊卻不成。雖升了職,似模有樣地在頭頂上添了將軍倆字兒,但到底她也不過是個寒門出身沒根沒底沒依沒仗的小武將,過來尋她的要麽是官職高她幾等文臣,要麽是軍中有資有曆的前輩,要麽是同混在武將隊伍裏勳貴家的公子,士族裏的少爺,人家紆尊降貴地與她結交,她總不能給臉不要臉,不識好歹地一個個兌回去。

她哪個也得罪不起,哪個也逃不開去,推脫不掉,當真是愁掉了半把頭發。

其中猶以太常寺少卿衛大人糾纏得最緊,也最令她煩神。

這位衛大人出身敬國公府,才學一般,但難能可貴的是身上有股子勳貴子弟身上沒有的固執認真,做事特別踏實。所以雖然不得襲爵,但多年熬打,如今也是三品的文臣,走在京中大街上也是可以昂首挺胸的。

如今衛大人固執地認定了宣威將軍,一心一意要說動他給自己當女婿,拿出了無比倫比的較真勁兒,天天想著法子堵明殊,非要他點頭應下去他府上喝酒不可。

一日二日的,這事也瞞不了人,倒成了朝中大臣們緊張壓力下的一項疏解活動了。

猜測、下注並圍觀衛大人今日又會在哪裏逮著抱頭鼠竄的明將軍成了時下京中各位官老爺們的時新遊戲。

別說來說親的是衛家人,便換成哪一家,明殊也不能答應下來啊。隻是這位衛二老爺實在太難纏,一雙招風耳隻肯聽自己要聽的答案,對於她從委婉到直白再到毫不客氣的拒絕一概不理,強力推銷自家閨女,每天逮著機會就將衛明芳吹得天花亂墜,地上少有,天下無雙。再麽就是說在大相國寺求

過了簽,有大師指明了宣威將軍與他的掌上明珠有夙世緣份,天造地設的一雙佳偶。如果宣威將軍不答應,簡直就是活該天打雷劈的罪。

衛大人的執著竟然也感動了好幾個明殊身邊的同僚,也不知道是受了衛家多少好處,明殊每日耳邊嗡嗡都繞著這事兒。

這邊葫蘆還沒壓下去,那頭又起了隻瓢兒。

福無雙至,這時候安陽長公主又親自來說親,說的正是鄭經的女兒鄭瑩。話中軟硬兼施,竟是非要做下這門親事不可。

明殊隻覺得頭大如鬥,快被逼瘋了。可是顧昀這些日子還忙著在禁衛中挑選與雲州軍換防的三千新軍,忙的連回府的時間也沒有。

實在抵抗不住時,明殊隻得腳底抹油,慫慫地從慶平侯府溜了出去,找到李栩,跟他借了一套小宅子暫時窩著。又向朝中告病請假不去上朝,索性將兩邊都躲了去。

這時青州來信無異如及時雨,明殊樂的趕緊收拾行裝,恨不得肋生雙翅,瞬間飛回雲州去。

哪怕是要麵對十萬敵軍,也強過被這些男男女女按著頭逼婚。

李栩也一反早先那股子生無可戀的頹廢勁兒,精神抖擻,活力四射。李老太太原幫他定下了一門親事,要趁著他回京時將親事給辦了的。她相中的孫媳婦兒是她娘家的侄孫女兒,嬌嬌柔柔的一朵小白蓮表妹。誰知道這次上元燈會的亂子裏,李家也插了一腳。李家原本泥腿子出身的,李老太太的侄子靠著這位姑媽在京城裏盤了個車馬行還有幾家鋪子。被查出來的火藥有一小部分便是通過李家的車馬行運進京裏的。為了省事逃稅什麽的,李家侄子也上下打點,搞了點歪門斜道,結果把他自己個兒給斜到大獄裏去了。

侄兒媳婦帶著李老太太未過門的孫媳婦求上門來,要親姑媽加太婆婆給李侍郎施加壓力,想法子將人從獄裏撈出來。

李老太太雖然蠻橫了大半輩子,各種不講道理,但這世上還是有能樣東西能牽製住她的軟肋,那就是親兒子的仕途。

就算腦子再不清楚,京裏這樁大事隱隱指著刺王殺駕,她也是知道輕重好歹的。

那可是誅九族的重罪。若自己侄兒真的被牽扯進去了,別說撈人出來,連兒子頭上的烏紗都難保,到時候一家子都得流落到街頭,生活無著,水裏來火裏去,說不定還要被定成罪眷發配到教坊司去。

若真落到那個地步,李老太太是寧願一根帶子把自己勒死的。

於是老太太再次顯露出她絕佳的戰鬥力,不止將親侄兒媳婦打出府門,且老當益壯地親自杵到門口去,義正辭嚴與不守本份的侄兒一家劃清了界限,並且將平日裏當眼珠子一樣疼著的侄孫女的庚帖扯了個粉碎,自說自畫地把這門親事給廢了。

一麵覺得自家老祖母勢利冷酷不近人情,一麵又因這門自己不情願的親事被廢而感到身輕如燕,冰火兩重天,哀樂兩不見,李栩也隻能私下裏厚贈了白花表妹一筆不小的銀錢,又托人在獄中照顧他那無緣的嶽丈表叔一二,於是神清氣爽地收拾行囊,準備重返雲州追逐夢想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