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快馬一路累死兩匹,才終於在五日內來到了懷遠。馬上的使臣幾乎隻剩了一口氣了,卻還挺著要立刻求見昭王。

“昭王此時還在青州。青州出了些狀況,此時王爺的奏章應該快到禦前了……”竇庸接待了使臣,見他麵色青白,奄奄一息的樣子,以為京中發生了什麽天大的事,不覺將心拎到了嗓子眼兒,一臉忐忑緊張,“敢問天使,如此急召所為何事?”

那使臣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來,擺了擺手說:“王爺不在也無妨,慶平侯在否?”

竇庸連忙點頭:“在的在的,我這就叫人請他過來。”

“啊!”那使臣忙拉著他,“還有宣威將軍,一並請來,這旨意是給他的!”

啥?宣威將軍?

竇庸怔了怔:“明殊明將軍?”

使臣連連點頭,麵色緩了許多:“明小將軍是侯爺的副將,聖上下旨召宣威將軍回京,此事自然也要去侯爺說的。”

竇庸胡子抖了抖:“可是,宣威將軍此時應該還在青州城……昭王殿下去青州的時候,將他也帶去了啊!”

“啥?!”如泥一樣攤在椅子上的使臣立刻跳了起來,“那還等什麽,快來人備馬,本官即刻前往青州!”

連竇庸的茶也沒喝一口,那使臣換了新馬,一騎絕塵,風一般向青州而去。

聞訊而來的顧昀聽了竇庸的描述,俊眉一擰,心中隱隱有些猜測,卻又不敢落實。

“說起來,青州那裏也許久沒有消息過來,未知昭王那邊近狀如何。”顧昀想了想,說,“我打算去青州一趟,一來也許久未見聞帥,二來也好護送天使一程。”

等等,怎麽可以說走就走?你走了,這雲州要丟給誰?

昭王不在,葉榛不在,連李栩,明殊也都不在啊!

“你竇大人坐鎮,本帥自是放心。”

不帶這樣的!竇庸欲哭無淚。他不過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能統的了軍嗎?雲州兵也不會聽他的啊!

顧昀不知道,他這邊前腳才走,後腳昭王從青州派來送信的人就到了,再次撲了個空。

雲州離青州好在並不太遠。顧昀隻帶了一隊親兵,沒用多久便趕上了天使,兩下匯成一隊,追風逐電地向青州城趕去。一路上,顧昀旁敲側擊地問了問京中的情況。隻是這位天使也並不知道多少,隻是言稱敬國公不敬天子,皇上一怒之下卸了衛家父子三人的差事,現如今全都被關在宗人府。至於為什麽敬國公這樣一位與皇室無關的勳貴會被關在宗人府,這位京中來使自己也是一頭霧水。

再之後便是皇帝急召宣威將軍回京,臨行前千叮萬囑,一定要快快快,十萬火急。得了皇帝耳提麵命,這位大人自然不敢稍有怠慢,這才不要命地趕路,誰知道會在懷遠城撲了個空。

他們卻不知道,便是此行去了青州城,這位可憐的使臣依舊是要撲個空。

宇文泰這幾天已經快急瘋了。

計劃再好也沒有變化來得快,明明說好了明殊混到驛館,尋到也速失裏,就動手將人擒下,一了百了,直接解了北戎的隱患。誰知道也速失裏會在當夜就混出了城?抓不到也速失裏,便是再砍十個使臣團的北戎人也沒有個卵用。這當然不是令昭王坐臥不寧的主要原因。讓他氣急敗壞的是,明殊這小子竟然自說自劃,不跟他打聲招呼就跟著北戎人一道出城了!

是的,出城了!

這些北戎人分了三路要奪門而走。其中一路,是打北門走的,宇文泰剛好就在

那兒,親眼看見一身女裝的明殊躲在人身後向他打手勢,讓他放水放幾個北戎人走。

他怎麽當時就腦子一犯渾,聽了他的話了呢?

如果當時他沒有鬼使神差地被他牽了鼻子走,眼下明殊應該還好端端地在青州城裏,不,或許早就被他趕回懷遠城去見顧昀了吧!

宇文泰負著雙手在屋裏形如困獸。

另兩處衝擊門禁的北戎人或死或俘,一個也沒逃掉,北門處倒是留下了十來具北戎人的屍體,在昭王有意放水下,還是讓他們逃走了十來個人,其中包括北戎使臣團裏的一位副使,還有一個明顯是累贅的漢人女子。

“等你回來,老子一定要親手打你二十軍棍!”宇文泰恨恨地握拳!

“誰讓王爺這般生氣?竟然還要您親自動手?”

一身風塵的顧昀走進屋裏,隨手解開身上的披風,卸去遮麵的玄甲,笑著對他張開雙臂,要給多日不見的好兄弟一個擁抱。

“明殊呢?”

同樣張開雙臂,因好友意外到來而驚喜不已的昭王殿下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僵立在了原地。

跟著北戎人一路向北,明殊的柔弱順從已經讓他們完全放下了戒心。

一個嬌美的,怯懦又聽話的漢女除了帶著趕路時麻煩一點,其他情況下還是很省事的。特別是趕路的全是一幫糙漢子,能在漫天荒野中時不時看一眼那張漂亮的小~臉蛋洗洗眼睛,旅途也會覺得舒暢一些。

隻除了,這是王看中的女人,隻能看不能摸,更加不能動這點比較讓人鬧心之外……

可是三天之後,他們終於體會到了女人的麻煩。

明殊是在馬背上直直摔下來的。

幸虧因為北戎人以為她不會騎馬,所以一直由那兩個將她擄來的北戎人輪流帶著她騎馬,她身後始終有人在,否則這一頭栽下去,便不會摔死,也會被後麵的馬蹄活活踩死。

這女人怎麽會突然暈過去呢?

一幫子男人圍成一圈,怎麽看也看不出端倪來。隻是看見這小姑娘臉色青白,嘴唇毫無血色,手腳冰涼,就像死人一樣,隻有額角不斷滲出的冷汗和她無意識的幾句呻~吟才能讓人覺得她是個活物。

眼瞅著這樣快不行了。北戎人想將她扔掉繼續趕路,還是那兩個擄她來的漢子說了一聲:“這可是王心心念念的美人兒,若就這麽扔掉,王日後問起來,咱們誰能擔責?”

如此,才勉強將人扛到了最近的一處小鎮子,北戎副使說的一口流利漢話,親自去尋了醫館裏的大夫過來給她問診。

明殊是生生疼暈過去的。

她終於來了癸水,就在她即將滿二十歲之時,那個每個女人每月不可承受之重終於造訪了她。

強行壓抑了好幾年,如今一股腦反噬而來,身體仿佛要被刀子剜空一樣的疼,比她曾經受過的幾次重傷都要難以忍受的疼痛,讓她幾乎想一頭撞死。

“師父,你可害死我了!”明殊在心裏念念,此時真是分外無比地思念起那個臭道士起來,真想一拳打上他的肚子,讓他也好好嚐嚐肚子疼的滋味。

那鎮子很小,醫館隻有一個,郎中也隻有一個,不過郎中身邊倒是跟著一個相貌平平,年輕木訥的青年學徒,幫著郎中拎著藥箱來到了他們暫居的客棧。

郎中給她把了脈,行了針,又開了藥方,叫小學徒去抓藥煎藥,才對那個副使說:“這位小姐身體虛弱,女人嘛,總有那幾日不妥當,養養就好,倒沒有大礙。”

“沒有大礙?”那副使不信,“她剛剛看起來像死了一樣,你還說沒有大礙?”

“有些女子是這樣,寒濕淤結,行經時便會疼得死去活來,等日後嫁了人,便能不藥自愈。不妨事,不妨事的。隻是這藥卻不能停,需得好好調養,不然以後作下病症,對身子無益,也不利子嗣。”

副使哪裏管得什麽子不子嗣,隻要這女人不會死掉,能好端端送到王的麵前,就是他的功勞一件,其他的,關他屁事。

隻不過他們這些男人,哪會煎藥?

副使眼珠子一轉,便想要將這大夫一並強行帶到北戎去。

誰知道這時又有病人來求醫。鎮子裏總共隻有這麽一位行醫的郎中,鎮日忙得很,若是將他擄走,定會驚動不少人,說不得引了追兵過來,反倒不美。

這郎中也是心善,自己走了,卻將學徒青年留下來煎藥。

那青年人看起來呆呆的,倒是好騙的很。副使與他講定了價錢,請他每日過來幫著拿藥煎藥。那人憨頭憨腦也就應了,不過手腳倒十分利落,看起來也相當能幹。

隻是喂藥,換衣這事做不了。王的女人哪能讓別的男人碰?

在學徒的推薦下,副使便在這鎮上臨時雇了兩個丫頭來服侍。這兩個丫頭身材瘦弱,五官十分普通,發枯麵黃,跟那個病弱的美人一比,顯得十分醜陋,但這時也顧不上許多,鎮上人少,能雇著兩個丫頭就算不錯了。

在鎮上休整了一日,明殊這才緩過來,幾番疼得欲生欲死,癸水終於下來,如血崩了一般,根本無法挪動人。

副使急著要與也速失裏會合,索性就將那兩個北戎侍衛留下來,自己帶著其他人先趕路。北戎人走了大半,鎮子裏的氣氛似乎也輕鬆了不少。那兩個北戎人見明殊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也不擔心她會跑,便輪流上街去。

“還好我隨身帶了藥,不然你可怎麽辦啊?”憨厚的青年學徒捧著藥,小心翼翼地送到她的唇邊,一個丫頭扶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拿了塊帕子墊在她的唇下。

“怎麽就偏偏是這會子來了呢?”那丫頭心疼得要命,嘴裏念念著,“若我們沒有一路跟著過來,你就在路上活活疼死了也沒人能救。偏你這麽逞強,便是讓他跑了就能怎樣?他的命哪有你的命重要?”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明殊有氣無力地說,“多虧你們了。”

“要不,一會我將那兩個傻~子解決了,我們這就回青州去。”

“我這樣子,能去哪兒?”明殊苦笑了一聲,“這下子,隻怕我在軍中再也瞞不了太久了。”

強行壓抑的後果就是,最少在之後的一年裏,每回行經都會痛得要命,根本沒辦法遮掩。再好的演技,也沒辦法解釋為什麽每個月固定有那麽幾天會起不來床,上不了馬,拿不起刀槍吧。

“若放了也速失裏回北戎,深入草原,我們再想抓到這樣的機會就難了。”明殊低聲說,“北戎如今能讓我們擔心的,隻有這麽一人了,隻要他在我們手上,不管是生是死,最少能換北疆三十年的安寧。為了這三十年的太平,便是要我的命,我也甘之如飴。”

“傻丫頭。”扮作醫館學徒的無心搖頭歎息。

扶著她的無顏眼圈一紅,跟著念了一聲:“傻~子。”

“叫無垢回去給王爺送信,李栩帶著人應該在不遠處綴著,叫他不要靠太近,以免打草驚蛇。”明殊雖然麵色蠟黃,但雙目明亮,湛湛有神,“這一回,我定要帶著也速失裏的人頭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