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興風作浪

這下子事態嚴重了!

玄衣衛都是萬裏挑一的好手!因為俱駒花顏的身份特殊,他又不大安份,總喜歡東跑西顛的,所以派給他的玄衣親衛足有十三人,其中八明衛五暗衛,就算明衛技不如人被殺,一直隱於人後的暗衛總不能被人連鍋端了,以至連一個能送信的也沒跑出來吧。

“是在哪裏出的事?”俱駒花顏這幾年走南闖北,號稱要踏遍大盛的名山大川,有許久未見過,明殊還真不知道這位西涼左敦王“流竄”到了哪裏。

“在江左翠屏山,離江州城不到八十裏。”

江州?明殊站起身,那可是七星閣的勢力範圍,怎麽會有人在七星閣眼皮子底下犯這麽大的事?

“江州王遞了請罪折子,雖然出事的地方不在江州城,但也算是江州王的封地境內,且,西平伯身份特殊,出了這麽大的事,江州王據說已經病了。”

嚇病的。

江州王明殊是有印象的,當年她隨顧昀前往江州,便是在那裏第一次見到薛易,還有江州王那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兒雲霓郡主。江州王是皇帝的堂兄弟,不過聽說生性膽小怯懦,是個有名的懼內王爺,江州王妃在江州的話語權比他還大。在他的治下出了這麽檔子事,說不定還會引起大盛和西涼兩國的軍事衝突,後果太嚴重了,神經纖細的江州王有點承受不來。

不過江州王是病還是不病,明殊並不關心。她隻在意,俱駒花顏在江州境內出事,會不會對七星閣造成不好的影響。

畢竟薛易此時還在北戎草原上的金頂王帳與各方勢力周旋著,離江州十萬八千裏遠,便是想伸手也鞭長莫及。

又碰到蔣家出的那一紙檄文,直接挑動定北軍與現在朝廷的關係。沒有薛易在江州坐鎮,說不定真的會出什麽岔子。

明殊思之再三,心緒紛亂,又想殺到潞州,又想去江州看一看。無心從皇後那裏過來,見到明殊的第一句話便是:“您請放心,七星閣不會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附賊而內亂這種事,我們七星閣的人不屑去做。”

明殊鬆了一口氣。

“閣主雖然不在,但守著七星閣的都是定北軍的老人,他們心裏自有忠義。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我們都明白這些。若是隻求為自己叫屈,七星閣十年前就可以反了,用不著等到今天。”無心說,“左敦王在江州失蹤,這裏頭未必不是敵人用的一石數鳥之策。”

明殊點頭:“你們明白就好。”

“閣主幾年前便想到或許會有這樣的事,所以提前跟我們都說過。”無心走到明殊身前,看著她,“江州的事您不必放在心上,我帶人這就南下江州,左敦王身份特殊,我們總要將他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隻是已經事發過了好些天,原本遺留下來的痕跡怕是很難找到了吧。

“您別忘了,江州是誰家的地盤。”無心雙眉微揚,神色驕傲而自信。

誰家地盤?無心的意思反正肯定不是在說江州王。

“你小心一些。”明殊對她點了點頭。

“您才是。”無心猶豫了一下,“隻是這樣一來,我不能隨您一同前往潞州。您現在的體質與以前不一樣了,事事小心。”

自來了癸水,明殊的神力在一點點減退,雖然進程很慢,但明殊自己能感受到自身的變化。

“無妨。再怎麽也比尋常的士兵要強上許多。”何況她多年所學,又不是隻有一身蠻力。

“無顏心細,讓她留在您身邊。”無心的雙目發亮,“還有,閣主派人傳了消息,再過段時日,他

就要回來了。”

“真的!”這才真是好消息,明殊跳起來,身上的陰鬱也一掃而空,“我都許久沒見到他了。”

“等您從潞州凱旋,說不定就能看見閣主了。”

與無心談過話,明殊搖擺不定的心總算又安定下來,她領了兵符,辭別宮中三位長輩,又專程去慶平侯府拜別了安陽長公主,便帶著一千親衛,飛馬馳往潞州方向。

路上並非一日,寧平府已經聚集了各地調來的兵馬十二萬,府中糧草軍械也準備充足,寧平府府君親自將明殊迎入府衙,將軍庫糧冊等與她進行交接,又引了各位帶兵來的將校拜見主帥。

潞州離京城有千裏之遙,從京城點將帶兵出發,一來路上耽擱時間太長,糧草消耗糜巨,二來軍馬遠行,疲弊之帥與敵軍對上,光是士氣精神便要落在下風。所以由明殊提議,便在潞州並州周邊駐軍中調集人馬,她這邊帶禁衛快馬趕路,兩下一起行動,比直接從京中調兵出發,速度和效率要高出數倍來。

明殊雖然年輕很輕,在軍中的年資不夠,但這些年她在青州雲州戰績卓越,於青州城裏背出聞懷瑾,於雲州城外滅了整個青狼部,更在阿罕爾山數萬北戎強兵營中斬落北戎汗王首級,這樣的功勞早就傳遍諸軍,成為軍中的傳奇。這次帶兵平叛的將領中,特別是年輕的將領和軍士裏,有不少將明殊奉為偶像,視其為軍中的新一代的傳奇人物,所以前來寧平府拜見時,一個個神情激昂,興奮不已。

等見到明殊,見對方與自己想像中的膀闊腰圓,銅頭鐵臂的模樣差了十萬八千裏,一個個張大了嘴,都成了木雕泥塑。

這,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修眉杏目,身條不高不矮,纖臂蜂腰,就是個長得秀秀氣氣,像個漂亮公子哥兒的少年人,哪有半點軍中英雄的氣勢?

然後就見這清俊少年郎向他們走過來,路上看到一隻大半人高的青銅爐,好像嫌它擋了地方,抬手輕輕一提,將爐子提起來,麵不紅氣不喘走了五步,隨手撂在了院子的一角,才笑眯眯地對他們拱了拱手:“各位將軍安好。”

所有人的目光從她的手挪到那足有七八百斤重的青銅爐上,再從青銅爐挪到她那不甚偉岸的小身板上,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還是人嗎?是人嗎?人嗎?

這麽沉的爐子,便是他們三個人抬,也很吃力的好不好,麵紅耳赤,氣喘籲籲才是正常狀態啊!

沒錯了,這位一定就是傳說中的雲麾將軍明殊,身負神力,武藝超絕,不愧為軍中傳奇。

成功撫平下屬心中因她的相貌和身材而起的疑惑之心,又收獲了數位忠實擁躉,明殊在寧平府擺起沙盤,仔細考慮攻打潞州的方法。

也得說,蔣家在潞州和並州經營百年真不是虛的,旁的不說,這兩州的百姓隻知蔣家不知天朝,政權軍權都牢牢被蔣氏所控。當然,那些不怎麽聽話,心裏打著小九九的人,一早便被蔣惟給清除了。有多年暗地裏的輸送,這兩州培植了不少能戰的士卒,糧草戰馬軍械都準備充足,打下或許不難,但士卒和百姓的傷亡會很大。

這不是對外族侵略者的戰爭,而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蔣家兄弟死不足惜,但上場時所殺的士兵都是盛人,戰火波及傷害到的百姓都是盛民,明殊舍不得。殺的人越多,蔣家兄弟所犯的罪孽越重。

潞州和並州都是產糧大郡,圍困是困不死他們的,何況她也沒有這麽多兵力能將兩州完全困死。明殊隻得先派使臣往兩州臨邊的府縣勸降,不到最後關心,最好還是別動刀槍的好。

誰知道這些地方官都死硬,其中甚至還有幾個

是薛靖的粉,反過來修書來勸她。

軍中人向來以薛靖為榜樣,定北軍受屈散落各地,為其叫屈之人不絕。明殊是確確實實為國立過戰功之人,又親手斬下北戎汗王的頭顱,勇武傳及四野。若明殊真的揮軍動手,他們並無扛住的可能。所以那些勸書字字真情,從國從家從大義,掰開揉碎了,曆數現在的皇帝不仁不義,不忠不悌之舉,罵他皇位來的不正,罵他龍袍染滿盛國子民的鮮血,罵他與韃子勾結,殘害忠義之士,又高讚明王英明仁德,是不世出的明主,叫明殊這樣的英雄合該棄暗投明,共扶明主。

明殊一口氣收到好幾封這樣的信,洋洋灑灑不下千言,相互一對照,幾乎像是同一個先生寫的,用詞遣句如出一轍。

明殊把厚厚一疊信紙抖了又抖,笑著遞給寧平府府君:“瞧瞧,這蔣惟還真下了一番心思,座下這些走卒信他的很。”

說罷她站起身,對大廳裏坐著的各位將領凜聲道:“蔣賊狼子野心,花言詭辯,意圖亂我軍心。這等拙劣的謊言,君等可信?”

“不信!”大半將領搖頭,不過也有小部分麵露疑惑。

“我們是不信的,隻是蔣賊將流言傳遍四野,都說是陛下害了薛帥,隻怕民心不穩,軍心不定。您也知道,薛帥聲名卓著,定北軍鎮守北疆數十年,於~國~於~民皆有功……”這位話說了一半,被同伴拉了拉袖子,不讓他再說下去了。

都知道薛靖是冤枉的有什麽用?這案子是先帝定下的,到現在也還沒有明麵上平~反,薛靖依舊還是個謀反被處死的逆臣。

明殊抬起手,止住下頭的交頭接耳,肅容道:“我知道各位將軍所慮為何。薛元帥和定北軍的事,完全是蔣氏向皇上身上潑的汙水。當年那樁舊案相信各位都聽過不少流言。先帝所定之案,今上雖一直未反,但自今上登基,所做所為諸君看在眼裏,當心中有數。”

這倒是真的。雖然皇帝一直沒有下過明旨為薛靖和定北軍平~反,但這些年,曾被流放的定北軍家眷都被赦回了故鄉,原來流散的定北軍將士也被撤了海捕文書,許其歸鄉或是就近投軍。一些失去父母親人的孤兒,也有朝廷所建的育幼園照看。皇帝做了許多實際的行動表示定北軍無罪,隻差了一紙明詔。

前些年,薛靖的遺女還被封了郡主接入宮中,又指婚給了皇上最喜歡的皇三子宜王為正妃。

怎麽看,皇上都不像蔣氏所傳文書中所形容的那樣,心胸狹窄,陰險狠毒啊。

“明王?”明殊冷笑了一聲,“崇明太子被廢時,全家都被圈在冷宮之中,哪裏會有什麽滄海遺珠落在民間?還這麽巧被蔣惟給撿到了?皇族血脈若是這麽好撿,我看我們也用不著拚死拚活攢軍功了,都到處摸‘珠’子好了。”

一句話,說的帳中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就算想挾天子以令諸侯,他也得先弄個真天子來。”明殊接著說,“找這麽個來曆不明的人舉旗子,誰會信他!”

哪怕推宜王上台,說服力還能更強點兒。

當年京城大亂時,諸皇子被滅門了好幾家,幸存者一個個都被嚇成了鵪鶉,乖乖斂著翅膀窩在京城裏混日子。除了皇帝親生的幾個皇子,其他的皇叔皇侄,還真沒多少雄心壯誌。

因為他們早在二十年前,就輸掉了家底,輸掉了機會,再也無法翻身了。

那麽下麵,他們就要進攻,就要將刀槍舉起,對著自己的百姓和曾經的同袍了嗎?

明殊睡不著,披衣起身,推開窗子,看著窗外那輪有些黯淡的銀月。

若是顧昀在就好了,總有人能跟她商量商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