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殺

等到三天後任其英帶兵進駐,濮陽城裏早被明殊收拾得幹幹淨淨,從上到下都順伏得不的了,看得任其英嘖嘖稱奇。

“如果之後咱們遇到的都是這樣的‘好官’,那多好啊,說不定趕在冬天就可以回家了。”

“這種事,可遇而不可求。”明殊背著手,看著任其英帶來的文官與濮陽城守府的官吏交接,輕輕搖了搖頭,“還好這裏不是北地。”

北疆的官員們大都受北方寒冷空闊的環境影響,不分智愚,性格上都是強硬堅韌的。哪裏會如濮陽城守那樣,還沒看清敵人的影子,便四肢伏地,瑟瑟發抖地求饒投降?若北疆上都是這樣的官員和將士,西北各部的鐵騎早就突破大盛的防線,衝入這豐美肥沃,遍地寶物的中原了。

不費一兵一卒拿下濮陽是值得慶賀的事,但往西塘去的李栩部就不是那麽順利了。

他所帶的三千人馬裏,一千人來自涿郡,兩千人出自穎川。涿郡帶兵守練竟然是蔣家培植的親信,在西塘城外與西塘守軍裏應外合,打了個伏擊戰,雖然最後贏得了勝利,但穎川軍傷亡慘重,李栩也受了輕傷,連休整也來不及,隻能後撤。

明殊得信趕到時,正見著李栩吊著個胳膊,指揮兵士築營。見著明殊,李栩慚愧地頭都抬不起來。

“這事不能怨你,誰也不知道咱們軍中會有奸細和叛徒。”明殊寬慰他,等李栩情緒平和下來,才詳細地詢問詳情。

“那個奸細已經被我斬了。”李栩說,臉上浮起痛苦的扭曲,“隻是可惜,我們死了許多兄弟……太冤了。”

沒有哪場戰爭是沒有流血犧牲的,但死在本以為是兄弟同袍的手上,跟對陣時死在敵人的手上,感覺是完全不同的。營中充滿了憤懣傷痛和頹喪的氣氛,明殊遠望著西塘方向,沉默了許久才說:“我來。”

當天夜裏,她穿上軟甲,背上重劍,帶著無顏和無涯,攀上西塘的城牆。

昨天剛擊退了不可一世的敵人,雖然他們傷亡很大,也沒能成功地擊殺帶兵的那個將領,但以少敵多,以弱殺強還是給他們帶來了強大的信心和滿足感。西塘守軍沒有想到敵人會在這麽短時間內再回反撲回來。快到淩晨時,天空變得越發陰沉黑暗,神經緊繃了一夜的守軍心情鬆懈下來,抱著長槍靠在牆垛邊打起了磕睡。三條黑影,借著夜月的掩護,無聲無息地掠過他們身邊。

身體移動帶起的微風讓幾個守軍覺得有些癢,他們也隻是懶懶地抬起手撓了幾下,換了個姿勢再次陷入甜美的夢境。

第二天天光大亮之時,西塘城守府外掛出了一個帶著驚恐神情的頭顱,那是城守大人。

而守軍大營的轅門上,三顆血淋淋的腦袋死不瞑目地吊在那裏,正是守軍的正副統領。

整個西塘都炸了鍋了。

誰也不知道刺客是什麽時候,怎麽摸進西塘,又怎麽悄無聲息將西塘這幾個能說的上話的人全都殺死的。

每個人都覺得後背發冷,喉嚨發緊,好像下一個掉腦袋的就是自己一樣。

“聽說了嗎?這次帶兵來的是雲麾將軍明殊。”

“怎麽了?”

“就是那個在青州城一個人屠了青州府衙,又把聞懷瑾大將軍背出城的那個明殊啊!”

“臥~槽,是他啊!”

“可不!你知道吧,北戎汗王的腦袋也是被他砍下來的。那時候汗王王帳周圍可有十萬北戎精騎的

營帳呢!這個明殊來無影去無蹤,說把汗王的腦袋砍下來就砍下來了,用的肯定是神鬼手段!咱們西塘這麽點地方,守軍不過千餘人,那位明將軍進出還不就跟玩兒似的。”說話的這人拿手在脖子上一比劃,別人還沒怎麽著,自己先被自己嚇出一身透汗來。

“這位可是好砍人腦袋的主兒!聽說他在雲州的時候,生生砍了北戎一個部族全族的腦袋。幾千顆頭顱堆成了京觀,像山似的。在北戎,他的名字可止小兒夜啼!”

“媽呀!”圍成一圈的聽眾們發出了小小的,驚恐的呼聲,又忙將自己的嘴巴捂住,生怕這些話被那個傳說中嗜血嗜殺的惡魔給聽著了。

“朝廷派了他來,咱們潞州難保啊!”一個中年書生搖頭歎息起來,“說不得要赤地千裏,流血飄櫓。”

“不會吧,咱們可都是老百姓。貴人們開戰,不關咱們事兒。”

“你說的輕巧,就沒聽著過那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話?這仗一打起來,不管哪頭贏,咱們啊……”歎息聲四起。人群漸漸散開,過了許久,巷尾斷斷續續傳來流浪的藝人撥弦而歌:“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因為軍政兩方的首腦都丟了腦袋,而消息傳到潞州府城,再指派新的官長過來最少還要十天的工夫,於是城守府和守軍裏剩下的最高階官吏自然就接任了原來城守和守軍的職責。他們直接將西塘城封閉起來,不許進出,加大巡察,以免再有昨夜的慘事發生。

然後沒有什麽卵用。

第二天,新的頭顱再次掛在了剛剛清洗幹淨的位置,一樣的驚駭滿臉,一樣的鮮血淋漓,一樣進行的悄無聲息,無蹤無跡。

全城人都哭了,哭的最厲害的是按著順序接替長官的幾名小吏和將校。

這位雲麾將軍果然是心狠手辣,完全不講道理。既然是開戰,您派軍隊來,咱們一刀一槍拚殺啊,好歹死的明白。就這麽摸黑來割你個腦袋,割你個腦袋,神出鬼沒的誰受的了?

城守死了,主薄掛了,下麵輪著的典吏一咬牙,特麽反正老子妻兒都不在城裏,無牽無掛的才不要冒這個險,於是悄悄帶了城守印信,趁著黃昏出城,直往李栩駐兵的地方來,打算投誠。

在城守府撲了個空的原守軍的校尉暗罵那老小子奸滑,行動比他快,轉身聯絡了自己的親信,將與蔣家比較親近的幾個低級軍官捆了,打開西塘城門,投誠!

李栩對這神奇的變化目瞪口呆,媽的,早知道這城這麽容易就拿下來,老子幹嘛還真刀真槍跟他們幹啊,白白犧牲了那麽多兄弟!

“以後攻城的事兒就都交給你了。”李栩無比誠心地對明殊說。

“此事可一可二不可三。”明殊搖頭道,“越向西進,蔣家勢力越大,此事傳過去,他們的防守越嚴。這種法子隻怕很難再得手,危險性也更大。咱們得再想點別的點子。”

“別的?”李栩拍拍西塘城守的那把椅子,轉身坐了下來,“說說看,您又有什麽點子了?”

明殊的新點子繼續秉承了一貫的簡單粗暴,膽大包天。聽過她的新計劃,李栩身子一歪,差點從城守的椅子上栽下來。最後拿手點著明殊,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兒來。

憋的臉都青了,他好不容易才吐出聲兒:“您,有您的,您等著,我得飛鴿傳書給侯爺去。估計咱們全大盛軍中,也隻有他老人家能治的了你。”

明殊一臉無辜地看著他:“這樣有意思嗎?有意思嗎?”

“有,相當有意思,特別有意思。”李栩一臉崩潰地求她,“您就不能好好兒的,正正經經地當您的將軍,帶我們打個正正常常的打仗,殺敵,攻城,撫民……非要玩什麽特立獨行啊?您是將軍,帶著十幾萬兵馬呢,不是江湖上浪**的遊俠兒,真當自己能萬馬軍中取上將頭顱啊?那還有命回來嗎?別說你怎麽衝進去,即便得上天眷顧,讓您得手了,你以為整個潞州十二萬兵馬,百萬老百姓圍著你,你有什麽把握能全身囫圇個兒的回來?就算是神仙,拿人堆也能把你堆死嘍。”

你要有個三長兩短的,不用等皇上降罪下來,咱們顧侯爺的怒火就能直接把我烤成灰。想想顧昀那張寒冰臉,李栩就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

拚死也得扯住了,若這位少根汗毛,他都沒法子擔!

任其英也有同樣的擔憂,不過明殊的實力強悍,他倒沒有李栩那種天快塌下來的絕望感。

隻是實力再強悍,麵對洶湧的人群,沒有強大的後援也是要命的。雖然明殊在阿罕爾山斬了也速失裏,但若沒有顧昀布疑兵親自飛騎來支援,隻怕明殊早就變成了一灘肉泥。

“何況那裏是蔣家的大本營,實力勢力最強的地方,隻要出了一點紕漏,便會招來殺身之禍。”任其英隻覺得頭皮發炸,苦口婆心地勸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坐不垂堂。戰場之上,終究要靠士氣實力和排演布陣,你這樣的做法,風險太大。”

“對啊,一命換一命,他哪裏值得你這般拚命!”李栩使勁點頭。

“風險雖大,益處也大。”明殊心平氣和地說,“隻要成功,便可救得千人甚至萬人的性命,我覺得值!”

“值屁啊!”李栩大叫,“這要是成功了,你可以說值,可是失敗了呢?要是失敗了,你扔下這十幾萬人想怎麽辦?”明殊是帶兵的大將,若是陷在敵營裏,對士氣的打擊是致命的。“太冒險了,我不能同意。”

任其英點頭道:“對,不能同意,絕對不能同意!”

明殊見他們鐵了心反對,隻得強行轉換話題,慢慢平複他們心中的不滿。

“將軍,不去了嗎?”回到自己的帳中,無顏跟在她身後,接過她手中的頭盔。

“去,一定要去。”明殊皺著雙眉,“可是李栩和任其英都反對,他們知道了我的這個打算,之後一定盯我盯得更緊。沒有他們的支持,我也不能真的就扔下這十幾萬討逆軍自己走,這樣太不負責了。”

無顏猶豫了一下,說:“其實我覺得那兩位將軍的顧慮有道理。潞州不比青州城,那時候您身邊有無涯大哥,無心姐姐還有我跟無垢跟著,而且我們的目的簡單明確,隻要將聞將軍救出來就好,咱們麵對的隻是一座城。”

可是潞州多大啊!周邊那麽多郡縣,快馬跑兩天也未必能跑出潞州界。不像在青州的時候,隻要越過青州城的城牆,外頭就有黑山軍接應。

潞州的中心在宣城,從寧慶出發,要經過兩個郡七個縣城,若在宣城做出大動靜來,她們就算插上雙翅也難飛出這麽多層層的關隘。

“這個倒不用多慮。”明殊笑了笑,“若帶著下屬,當然很難跑掉,但若隻有我一個人,跑出來還是很容易的。”在逃跑和甩脫追蹤方麵,她可是相當的經驗和高超的水平。

“一個人?”無顏嚇了一大跳,她本來以為明殊的計劃就夠大膽的了,沒想到她真正的想法是自己獨自入虎穴。

瘋了吧,這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