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殊一招得手,立刻就退。那邊陳石和貴喜已經爆起,將攔在路前的幾個帶路的紅方士兵掃到一旁。
明殊向前飛掠,還急著喊:“換色,換色!”
被掃到一邊去的紅方軍這才反應過來,看著剛剛還跟他們哥兒倆好的突然就從懷裏摸出塊白灰,往自己的槍杆上一拍,白色灰塵揚起來,撲了他們一臉。
“媽的,是黑方的!”眼瞅著陣旗被奪,在看到對方拍白了槍尖,毫不留情地揮掃開時,紅方軍終於明白過來。這幾個小子太奸詐了,竟然冒充了身份混到營地裏。
他們從心底是瞧不起禁軍出身的黑方的,覺得他們身嬌心傲,是群隻會躲在女人裙子底下享樂的公子哥兒。真正上了戰場,號角一吹,敵軍一衝,大概就隻會夾著褲襠哭著喊娘了。就算這幾天被京裏來的顧世子打臉的將官不少,但底下的士兵們依舊覺得上頭老大對顧昀那麽客氣是看在人家有個公主娘的份上,並不以為顧昀和他帶來的兵能有多厲害。
這一次混合演武,他們是打個給京裏小子們個下馬威來的,當然,手底下也留了情,免得公子們被打臉太狠,回頭找爹媽告狀給他們小鞋穿。
但他們沒想到,對頭竟然是根頗硬的骨頭,以為一千人就能打下的營地,陸續派了二千五百人的隊伍還在膠著著。
而對方竟然膽大包天到派人混進來,還隻派了三個人。就這三個人,就能在眾目睽睽下把他們守著陣旗給搶了。
這是什麽行為?
反被打臉啊,還打得“啪啪啪”,麵子裏子都給打沒了!
這要都能忍,以後咱黑山軍還怎麽帶臉出門?
“嗷!”不知誰喊了一嗓子,幾百人瞬間圍衝過來。
槍杆如林,槍尖上塗了紅色的石灰,跟他們盔甲下的眼睛幾乎是一個顏色。
陳石一把抓住明殊的腰帶,使力將她向人群外甩出去,大吼了一聲:“走!”
明殊的身體如燕子穿林,在空中翻了三個圈,落在一個紅方軍的頭頂,又是一個起落,眼見就要躍出包圍圈。
就在這時,一杆鐵槍夾著風聲呼嘯而至,直擊她的麵門。那風嘯聲極大,力度竟不下於明殊自己。要是被這槍拍實了,隻怕是立刻骨斷筋折,命都保不住。
“小子,你給爺爺我把旗子和命留下!”
明殊雙目一眯,目中寒光微閃,身體突然折了一個不可意義的角度,將將避過槍杆,腳下如遊魚,也不見怎麽用力,已向前滑出一丈有餘。
沒等她站穩,身後那人槍杆一抖,以槍代劍,使了個萬蛇出洞,向明殊背後刺去。
這人力氣大,招式毒,出手果斷狠辣,絕不是一般的士卒。明殊心裏有了點譜,一回身,手裏槍尖舞出數團槍花,竟也是同一招萬蛇出洞回了過去。
就聽得“噗噗噗”數聲響,槍尖對槍尖,白灰對紅粉,場上騰起一團團粉霧,追著過來的紅方軍齊聲叫起“好!”
也不知是為己方大將助陣,還是為敵人的精妙槍法喝采。
霧氣漸散,露出對方一張布滿虯須的臉。這個看起來三十多歲,身材高大魁偉,兩隻眼睛很大,正瞪得
如銅鈴一般,惡狠狠地盯著明殊。
明殊的身材在軍中並不算矮小,手長腿長的,但跟這大漢站在一起,就像是大人對著小童,反差甚大。
“臭小子,有點本事!”身穿將鎧的那漢子聲若洪鍾一般,“乖乖把旗子交出來,爺爺放你一馬,饒你條狗命,不然的話……哼哼!”
明殊突然笑了起來,將手中的槍杆撤回來,歪著頭問:“不然的話,你待怎樣?”
“怎樣?”那漢子獰笑一聲,“自然是把你小子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人群中傳來貴喜的嘶叫:“這隻是演武,不可傷人性命!”
“媽蛋的,讓他閉嘴!”
就聽人群裏傳來一聲悶哼,顯然貴喜被人揍了。
人群散開,露出被人壓在地上的陳石貴喜兩人。他們頭上身上遍布紅色圓點,像是全身都被染紅了一般。若是真的在戰場上,不知要被殺死幾回了。現在被人壓在地上,還有人拿腳在踹他們。
明殊麵色不動,隻是眼中寒意更勝:“按規矩,他們已屬陣亡,當送出營地觀戰。這些兄弟們將他們這樣一頓好打,可是沒將軍令放在眼中?”
“呸,敵人膽大包天殺進來,老子陣前鞭屍又怎麽地!還是說,你小子不念同袍情誼,要扔下他們自己跑?”那大漢冷笑一聲,“識相的,把旗子放下來,老子留你一條全屍。不然的話,你們仨就一道下去再當兄弟好了。反正戰場上刀槍無眼,就算是演武,也總是不乏意外的。”
那殺氣滿滿,竟是全然不將他們的性命當回事。
明殊怒氣上衝,奪陣旗本就是各憑本事的事,既然上頭定了規矩,那就要按著規矩來。這莽漢竟然拿已經“陣亡”的人來威脅她,顯見是壓根沒將他們當成黑山營的同袍。
是真的想要他們的命。
“屠將軍,陣旗得失本就各憑本事,你是軍中副將,輸了就是輸了,不會連這點氣量也沒有吧。”
“少拿話來激老子,老子既然被留下來守旗,這旗子就不能丟。左右你馬上就會成個死人,老子跟你這麽多廢話做什麽,拿命來!”說著,掄起槍又衝了上來。
那邊有人將陳石和貴喜從地上拎起來,抽了匕首壓在他們喉間。
明殊罵了一聲:“無恥!”
不再猶豫,她將手裏的槍向下一扔,整個人向屠勇身上撲去。
見她扔了槍,以為她是認輸棄械要投降,屠勇大嘴一咧笑起來,可是手裏的槍杆去勢半點未減,竟是照舊向明殊的腰側抽去。
眼見著這槍要抽實了,明殊身體突然一晃,人像是站不住一樣歪了歪,旁人看不出來,但屠勇眼睛看得真真的,這小子手腕一翻,剛剛拿來割裂陣旗的短刃搭在了他的鐵槍杆上,順勢向下劃,去勢如電,眨眼間要削了他持槍的雙手。
“啊!”
這下子變化太快,來勢太猛,屠勇再有一身力氣也沒辦法躲開這削手之勢,為了保住十指,他隻能鬆開雙手,抱頭向後一滾。
跟隨他十幾年的鐵槍落在地上,發出重重的聲響,當他從地上爬起來時,脖子上已經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場上形勢陡轉,不少人一時持不住,放聲大喊起來。
“你大膽,想要殺上官嗎?”
明殊笑了起來,她麵目清俊中帶著一絲稚氣,誰都能看出她的年紀並不大,但這一招之間就能將黑山營中鼎鼎有名的萬人屠製住實在意外,就連屠勇自己,都覺得方才那一刻仿佛做夢一般。
有這樣的身手,誰會相信這人隻是禁衛軍中一個小小的士卒?
“你究竟是誰?”
饒是膽子比天還大的屠勇這一刻也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小子身上帶著血腥氣,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屠勇十分確定,這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小子,手上是沾過血的,而那股子殺氣有如實質般壓在他的喉嚨前,他半點不懷疑,隻要對方心念一動,他就能被割了喉嚨,痛苦又狼狽地去死。
軍人最大的願望是建功立業。雖然這是個極其危險的職業,能功成彪柄,名垂青史的武將千萬人裏也不出一個,很多都是默默然戰死。但軍人有軍人的驕傲,就算是死,沒哪個人不想死在戰場上。
屠勇更是如此。
他全家於十多年前被來打草穀的韃子殺害,他才憤而投軍,立誓要殺盡韃子為家人報仇。這麽多年下來,韃子殺了沒多少,今天卻要命喪在一個年紀隻有他一半的小孩子,甚至還是同袍的手裏,他如何肯甘心!
“把我的人交出來,”那小孩子語調陰冷,手裏的刀向前送了幾分,被胡子擋住的脆弱的咽喉部分滲出血來,“我話不說二遍,數到三,你們把人放過來,不然就等著給你們家將軍收屍吧。”
那些士兵,包括屠勇本人的親衛們還在鼓嘈著,並不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再怎麽著,不過是個禁衛小兵,屠勇是黑山軍的副將,好歹也是五品武官,這小子不過是動個口舌,還真敢將將軍宰了?
他沒這膽子,除非是不想要命了!
“一!”
“二!”
對麵的士兵還在嚷嚷著,一臉的不憤和鄙視!
明殊手裏的刀又向裏送了送。一股鮮血順著他的脖子向下流,還要鼓嘈的士兵們安靜下來。
“放了他們!”
聲音沙啞,喉頭滾動著說出這四個字,讓刀刃又向裏深了一些,血流得更多了。
“將軍!”
屠勇發了話,便是再有不甘,他們也隻能鬆開手,任陳石和貴喜互相攙扶著踉蹌離開。
“人放了,你還不快點放了我家將軍?!”
“當我是傻子嗎?”明殊冷笑一聲,“放了他?我帶著兩個受傷的同伴要怎麽回去?我救了他們一次,可救不了第二次。你說是吧,屠!將!軍!”
屠勇就像隻鬥敗了的公雞,被明殊一隻手拿刀抵在喉頭,另一隻手像提小雞似地提起來,三人以屠勇為質,慢慢退出了紅方主營。
主營的紅方軍:=口=
路上遇到的紅方軍:=口=
路上遇到的黑方軍:@口@
啊,明殊這仨,隻記得把武器上的白灰換了,卻沒想起來換一換頭頂上的盔纓。
這真的是……讓人沒話好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