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暴雨,驟急而可怖,狂風呼嘯,雨水傾盆,兼夾銀龍似的閃電,一道道從漆黑無垠的天際衝落。
揚州瘦西湖畔,趙府家丁趙大和趙二蹲在門後,看著被風吹得滿屋子亂舞的白綾,不安之色愈發嚴重,兩人靠在一起嘀咕起來。
“這天太邪門了,哪有閃電劈了這麽久還沒停的?”趙二一臉惴惴不安。
“我也覺得不太對勁。咱家四小姐死得蹊蹺,戲文裏不是講竇娥含冤,六月飛雪嗎?難不成四小姐死的背後也有什麽冤屈,老天顯異像了?”趙大年紀比趙二長了數歲,見識也廣一些。
趙二情不自禁地轉頭看了看黑沉沉的棺木,一把拽住趙大的袖子:“你別說了,瘮得慌,你看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主家的事怎麽輪得到我們琢磨,趙管家讓我們幹嘛就幹嘛好了。再熬一熬,很快天就亮了,天亮就好,天亮了就好……”他不停地安慰自己。
趙大是個話癆,平常沒事就愛拉著人胡侃,風雨交加的長夜守靈堂,他更想多說說話來排遣不知名的恐懼和無聊,嘴一開,便收不住了:“瞧你這慫樣,我不是陪著你作伴嗎?怕什麽!再說了,四小姐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就算做了鬼也害不了人。不過話說回來,四小姐怎麽就被牆給砸死了呢?我們趙家可是江南第一富啊,房子都是青磚壘的,無端端地牆怎麽會倒呢?這真是想不通。”
趙二回道:“四小姐命不好唄,有人喝水都會塞牙縫,吃飯都會噎死,牆倒了被砸死也不奇怪,你啊吃飽了撐著瞎想什麽——哎喲!”
忽的,幾道手臂般粗的閃電直直劈了下來,落在靈堂上,發出劇烈的聲響,更將整個靈堂照得宛如白晝。趙二嚇得心跳都漏了好幾拍,趕緊拍胸口壓壓驚。陡然間,他的瞳孔急劇放大,整個人像篩子似的顫抖起來。
趙大納悶地瞧著一臉見了鬼似的趙二,心想這小子雖說膽小如鼠,但也不至於被雷嚇成這般,不禁隨著他的視線轉過身去。這不看不要緊,一看頓時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隻見黑漆漆的棺木裏,探出一隻慘白的手。那隻手在空中揮了幾下,觸碰到棺木沿壁,便貼在了上麵,然後,趙家死了三日的四小姐趙將離便慢慢從棺材裏坐了起來。
趙二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趙大感覺三魂六魄跑掉了七七八八,渾身虛軟無力,口裏喃喃念叨著:“四小姐是好人,四小姐不會害人……”
又是一道閃電劈落下來,趙大抖了幾抖,也不知從哪裏生出一股力氣,連滾帶爬逃出了靈堂。
狂風呼嘯,夾雜雨星點點,吹得棺木中的女子烏發白衣飛揚。
將離隻覺得臉上濕漉漉的,撇過了頭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又適應了一會,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屋外狂風暴雨,屋內白綾翻飛,而自己穿著一身白衣白裙,坐在棺材裏。將離很是懵逼,她記得自己是被牆砸了,死沒死不清楚,但自己在這世上孑然一身,親戚早八百年沒了聯係,誰好心給設靈堂,還設得這麽像模像樣?
想了一會,她覺得還是先從棺材裏爬起來,怎麽說坐在裏麵發呆不是件很正常的事。手剛要用力,隻覺掌心碰到一塊硬物,拾起一看,是一隻鐲子。鐲子潔白通透,真不負“溫潤如玉”四字,與小商品市場幾十元的人造假貨,不可同日而語。
再低頭一瞧,身邊不但有類似的玉器,更有珍珠、瑪瑙、金銀器皿等各式物品,且看樣子都不像是假貨。
“不是假貨,那就是真的。”將離心中“咯噔”一下,她很窮的,買得最貴的首飾就是施華洛世奇的一條水晶吊墜鏈子,還是為了配她那兩身見客戶的行頭,才忍著割肉般的痛下的單。這裏的任何一件物品可都不是她能消費得起的啊!
她懷疑自己是在做夢,用力掐了下大腿,疼得齜牙咧嘴。不是做夢,難道是穿越?
不會吧?!
她記得自己是被倒塌的牆砸了,這一砸就把她砸到堆滿金銀珠寶的棺材裏了?將離有些混亂。
“深呼吸,深呼吸……”將離努力吸了幾口氣,壓住腦中的胡思亂想,從棺材裏爬了出來,仔細環顧四周。
房子是古裝電視劇裏的樣子,房梁很高,木質構造古色古香,因是靈堂,隻在中間放了棺木,棺木前設了靈台,靈台前還放著一些糕點。
看到糕點,將離似乎聽到了肚子裏的咕嚕聲。她餓了。
想著這些糕點也是供她的,她便毫不客氣地拿來吃了。嗯,味道真不錯!
吃了個七八分飽,將離見屋外雨小了些,便提著長裙往外走。走了兩步磕磕絆絆的,她索性把裙擺一邊掀起來,在腰上打了個結,解放了雙手,這才覺得走路順暢許多。將離從小便不喜歡穿裙子,跑啊跳啊太不利索了,現在反正裏麵還穿著褲子呢,也不怕走光。
“哎喲!”門檻她是看見了,可門檻前怎麽還躺著個人啊?幸虧她反應快,否則非得摔個狗吃屎不可。
“喂,醒醒!”將離搖了半天,那人還是一動不動的。用手在那人鼻子探了探,還好,沒死,估計是昏過去了。她將人移到一邊,免得雨水打進來淋濕了,那可是沒病都會感冒的。
跨過高高的門檻,將離撐開門口放著的紙傘,走了出去。
不得不說,這個園子真大,格局細致像蘇州園林,空間寬敞又堪比北方大院,因是深夜又兼雷雨緣故,園子黑漆漆的除了看出哪是石頭哪是水哪是樹哪是屋,倒也看不出別的什麽了。
越往深處走,樹木越來越多,黑漆漆的有些瘮人。將離決定換個方向,剛退了兩步,卻聽見前麵一團黑乎乎的地方,傳來些古怪的聲音。
“好人……你……你慢點……”
“乖乖……我要慢點……你又得哭著求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