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天,趙家過得並不太平。

先是秋闈的榜單張貼了,全家寄予厚望的少年秀才菖蒲沒有考中。菖蒲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將屋子裏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八姨娘在一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哭得菖蒲心頭火越盛,索性甩袖子出門去。

路上遇見同樣落榜的同窗,便約著一起去喝酒。喝著喝著就喝進了麗春院,喝到了花魁娘子的**。醒來已是明晃晃的大晴天,菖蒲嚇得差點尿褲子,胡亂穿了衣服就要奪門而出。

花魁娘子笑眯眯地瞄著眉,櫻桃小嘴一張一合:“趙七少爺,奴家這是開門做生意的,您一個正經讀書人,可不能爽完了拍拍屁股走人哦。這銀子,還煩您找您家人送來呢。”

菖蒲結結巴巴地回:“多——多少銀子?”

花魁娘子描好眉,豔麗的容顏更顯妖嬈:“您頭次來,奴家給您算便宜點,嗯,就五百兩好了。”笑話,江南首富趙家的少爺啊,這麽一頭肥羊,她傻才不下手宰呢!

“你怎麽不去搶!”菖蒲這時倒不結巴了。

花魁娘子用帕子遮了臉,裝作泫然欲泣的模樣:“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可你們讀書人怎麽一下床就翻臉不認人呢?昨晚您還說,等您中了狀元當了大官,要娶我做官夫人。才一夜功夫,您卻連這點錢都不願意出了?”

“我幾時說過這樣的話?”菖蒲有些怒了,覺得眼前的女子好不講理。

“嗚嗚,您說這話的時候正趴在奴家身上——”

“住嘴,你——你血口噴人,你不要臉!”菖蒲羞極,開門就要走人,卻被門口的老鴇一把攔住。

“呦!這到底是我們婊子不要臉,還是你這書生不要臉啊,嫖了妓不給錢,我拉你去見縣令老爺!”老鴇使了個眼色,兩個猥瑣的龜奴上來就扣住了菖蒲。

菖蒲吃痛:“輕點輕點——你們少算點,我給錢。”

老鴇插著腰,盛氣淩人:“五百兩銀子,一個子都不能少!”

菖蒲當然拿不出這麽多銀子,於是這事就報回了趙家,八姨娘自然又是哭得死去活來,程氏頭疼,卻也覺得嫖妓哪花得了那麽多錢,肯定是老鴇在坑她。

老鴇當然是在坑她,前些日子停業整頓半個月呢,她損失了多少白花花的銀子,不宰肥羊她怎麽回本?於是,她理直氣壯地隔空懟程氏:“昨晚上我們霓裳伺候趙七少爺,可是百般技能都用上了,足足忙活了一宿呢。這每一項可都是要收費的,要不我給您列的單子,您仔細核對下?”

程氏氣急。這簡直是無賴之舉,七少爺醉著,還不是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她能反駁嗎?再說了,這青樓房裏的事,能細說嗎?說出來,七少爺的名聲還不毀了,趙老爺回來還不給氣死!這個啞巴虧啊,隻能吃了。

程氏不情不願地付了五百兩銀子,菖蒲好歹是回來了。

趙家七少爺自恃秀才身份,在趙家向來趾高氣揚,跟誰說話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如今是縮著脖子進的趙府,連頭都不敢抬,躲在自己的房裏好些天都沒出門。

十三姨娘看在眼裏,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給個少爺付嫖資,出錢出得如此爽快;可就她的命,卻百般推脫。看來啊,這趙家真不把姨娘當人看,她有什麽好爭的呢?這麽想著,心思越發淡了,倒有些懷念起在鄉下莊子的日子。

這邊菖蒲的事剛落,又出了一件事,原先被程氏責罰跪了一夜碎瓷的丫鬟采采懸梁自盡了。

事情是這樣的。采采有一個從小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兩人本是定了采采及笄便成親的。誰知因為采采雙腳殘廢,那未婚夫的娘不樂意了,攛掇著兒子解除婚事。那未婚夫也是個耳根子軟的,聽了他娘的日日嘮叨,便狠心斷了這門親事。

采采一時想不開,懸了梁。

小米糕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和將離告假要去送采采最後一程。將離拿了五十兩銀子給她,讓她一部分給采采家人,一部分多買點紙錢燒給采采。

小米糕走後,將離靜坐了好久,對著窗口喊:“清霜!”

清霜很快便出現了,將離低聲如此這般地吩咐。

當晚,程氏從夢中驚醒,一睜開眼,就對上一張慘白的臉和一條血紅的長舌頭。

“是你害得我雙腳殘廢,是你害得我被阿寶哥拋棄,是你害死了我!”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啊!”

程氏連聲慘叫,卻發現身處荒郊野嶺,不是苑柳閣,也沒有伺候她的下人,隻有一個白衣黑發的女鬼在她麵前飄來**去。

程氏隻覺肝膽俱裂,慘叫著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程氏發現自己又在**了,可那一幕實在太真實了,程氏自動地理解為是采采將她拉入了地獄,是采采要報複她。

程氏杯弓蛇影,一有風吹草動,便覺得是采采的鬼魂又來了。如此這般,終於成功地將自己嚇病了。

程氏一病,趙家沒人興風作浪,倒是清淨了許多。

寒風乍起,一場秋雨一場涼,眼看著秋日漸盡,冬日慢慢地來了。

將離收到葉雲深的來信,道葉老夫人病倒了,很是想念她這個外孫女,讓她去蘇州探望外祖母。

將離便收拾了些藥,與程氏說了一聲,次日便啟程趕去了葉家。

揚州與蘇州不過四百裏,若是在現代,也就高鐵兩小時,可在古代,將離坐著馬車足足行了五日,這還是緊趕慢趕趕著走的。

到了葉家,簡單洗漱一番後,將離便去見葉老夫人了。

葉老夫人已年過花甲,在古代可算是高壽了,因貪口腹之欲,身子比較胖,各種大病小病不斷。將離雖不懂醫術,但也明白這應該是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三高症狀。若要康健,須得嚴格控製飲食,但這讓葉老夫人短期內照做是成的,若是長期如此,葉老夫人便不講理了:“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的,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死了算了!”

因此葉家的大廚分外艱辛,每日竭盡腦汁想的是如何做出別出心裁的新奇菜,或者看起來濃油赤醬實際卻還算清淡、能讓老夫人滿足吃肉樂趣的菜式。

將離一直覺得自己小廚房的廚娘手藝已經頂呱呱了,但吃了兩天葉家的飯菜,才知道什麽叫人間美味,難怪葉老夫人寧願生病也不肯放棄對美食的熱愛。

左右無事,將離便將前世吃過和聽說過的各種菜,一一告知大廚,讓大廚試著做。葉家的大廚聰明絕頂,一點就通,色香味口感竟然比將離前世吃過的還要地道。

這每日講菜做菜,與葉老夫人同品美食,不要說將離舍不得走,葉老夫人也不願意放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