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將離正在吃早飯。

她以為聽錯了,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扔下筷子就往采蘩院跑。百靈在後麵喊:“小姐,你還沒穿好鞋子呢。”雪雁拿了鞋子,也跟著跑了過去。

采蘩院裏,一片肅穆,王大夫坐在椅子上歎氣,田嬤嬤跪在床前哭。

將離來到趙夫人床前,趙夫人安靜地躺著,麵色如常,仿佛隻是睡著了。她深吸一口氣,伸出手指,放在趙夫人鼻前,沒有呼吸引起的微風。她又將手指搭在趙夫人的頸動脈上,隻覺觸手冰涼,指尖亦無脈搏跳動的痕跡。

雪雁喘著氣,低聲道:“小姐,先把鞋子穿了吧。”一邊說,一邊俯下身,替將離仔細穿好繡鞋。

將離卻仿佛沒有聽見,隻是茫然地轉過頭:“雪雁,媽媽死了……”

這時候,昨晚剛歸來的趙老爺也來了,屋裏頓時亂了起來。

將離很恍然,眼前的一切跟多年前爸媽車禍去世時重疊:冷冰冰的醫院裏,白布蒙上父母的臉,有人在哭,有人在哀歎,她的眼裏卻隻有茫然然一片。她以後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吵架了嗎?她成孤兒了嗎?親戚抱著她,讓她別哭,她很奇怪,哭的是這個一年才見一次的舅婆,她又沒哭。她才不哭呢,不然爸爸會打她,媽媽會罵她的。

“小姐,想哭就哭出聲吧,別憋著。”雪雁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將離這才發覺,臉上濕漉漉一片,不知何時,她的淚水已布滿了整個臉龐。

“雪雁,我又沒有媽媽了……”她抽抽鼻子,哽咽輕道。

雪雁覺得將離的話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便也不去深究,取出帕子擦拭將離臉上的淚水,可怎麽擦得幹呢?

沒有人不貪戀母愛,雖然隻有短短的十來天,但將離是真的已經把趙夫人當做自己的媽媽了。原以為這世能活在母親的羽翼下,卻原來也隻是曇花一現的美夢罷了。

這時,她看到趙老爺暗沉著臉,叫來管家趙來福:“準備後事吧,再派人去蘇州走一趟。”

將離直直盯著趙老爺,想從他臉上看到悲痛,卻隻記起一句話“商人重利輕別離”。也是,家中女人這麽多,他又何曾差趙夫人一人呢?

管家聽了吩咐,正要退下,忽然記起一事:“老爺,今日夫人本是要去和遼州來的查老爺談合作的,現下如何安排?”

趙老爺歎了口氣:“去和查老爺說一聲,家中有喪事,過些天我親自登門拜訪。”

聽聞此話,正抹著眼淚準備給趙夫人換衣服梳妝的田嬤嬤神色一動,怔默片刻後,才又進了內屋。

靈堂很快便搭了出來,棺材倒是現成的。當日將離死的時候,趙夫人花重金買了揚州城內最好的一口楠木棺材,將離死而複生,那口棺木沒用成,如今還留在府內。卻想不到,竟然留給了自己。

後院的諸位姨娘攜兒帶女,紛紛來趙夫人靈前哭喪。聲音倒是此起彼伏大得很,但其中有幾分真情呢?怕都是巴不得趙夫人去了,好給她們和她們的子女騰地兒吧。將離在一邊冷眼相看。

到了晚上,來人漸散,將離跪坐在黑沉沉的楠木棺材邊,看著滿屋子亂舞的白綾發呆。

十幾天前,也是這樣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從這口棺材裏爬了出來。

如今,同樣的場景,她卻是在送別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真心喜歡上的人。

夏夜的風雨多少有些涼意,即使雪雁幫她加了衣服,她也覺得冷。這股冷從肌膚滲入,讓她很不舒服。她覺得害怕,昨日還對著她溫柔笑的人,忽然就不在了。趙夫人有心疾,可並不嚴重,一直都有用藥,吃喝上也十分謹慎,偶爾累著了發病,休息幾天也就無礙了,怎麽會這般毫無征兆地走了呢?著實讓將離懷疑事情並不簡單。

先是意外被牆砸死的趙將離,如今又是突發心疾而去的趙夫人。這個趙府,看似平靜,實則危機四伏。更可怕的是,院子裏那麽多人,她不知道究竟是誰包藏禍心,或許一個,或許兩個,或許很多個。而如今的她,沒了趙夫人這塊盾牌,孤身暴露在敵人麵前,有多危險,不用細想,她也知道。

沒有芍藥銀簪,她回不去現代。趙府之中,誰都可能會突然下手害死她。

前世的她,也算經過大風大浪,卻都沒有此時這般茫然。她想把這個幕後黑手揪出來,可是,怎麽揪呢?

趙將離隻是一個養在後院的嬌小姐,除了琴棋書畫、養花養草養寵物,什麽都不會,將離倒是比她腦子活絡,可所有的生活經驗也都隻適用於現代,放在古代,她比趙將離還不如。

所以,將離目前能做的,也隻有發呆任思緒神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