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縣衙牢獄，向來冷冷清清的地方，如今卻跟菜市場似的熱鬧。

女眷的地方，姨娘和小姐們哭得肝腸寸斷。

二姨娘：“這肯定是誣陷，老爺做生意向來規規矩矩的，哪會做這等昧了良心的事啊！”

十四姨娘：“誣陷又如何？皇上說老爺有罪，難道你還跟皇上伸冤去？聖旨上說，是要將我們發賣吧，會不會賣到那些肮髒的地方去啊？”

十五姨娘拉拉十四姨娘的袖子：“那怎麽辦？我不要去啊，為奴為婢都成，去那種地方，不如死了算了！”

十四姨娘：“若真是要去那醃臢地，我就一頭撞死！”

十三姨娘在一旁冷冷道：“那你現在就可以撞死了。難道你還以為能被賣去個好地方嗎？”

繁縷嚇得臉色發白：“姨娘，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我不要去那種地方，我也不想要做丫鬟伺候人。”

十三姨娘對這個女兒早就寒了心，語氣自然也不會太好：“你也可以學十四姨娘，一頭撞死。”

繁縷睜大了眼睛：“姨娘，您怎麽這麽說話，我可是您親生的！”

十三姨娘嘴角勾起一絲嘲諷，並不言語。

豆蔻縮在角落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菖蒲落獄了，八姨娘死了，而她也要被賣了，這輩子算是完了。

淩霄拍了拍她的背，也無法勸解，瞥見另一邊十七姨娘抱著幼弟南星也在抹淚，微微有些詫異。印象中，從未見這位姨娘有什麽特別的情緒，淩霄心中有些納悶，便挪過去瞧了瞧。

一瞧之下，大驚失色，隻見南星小臉通紅一片，伸手一摸，更是燙得灼人。

淩霄大喊：“來人呐！快來人呐！”

叫了好幾聲都沒人回應，淩霄一咬牙，叫了起來：“死人了！死人了！”

終於來了個獄卒，一臉沒好氣地問：“誰死了？”

淩霄急道：“我弟弟快要死了，麻煩您找個大夫給我弟弟瞧瞧好不好，求求您了！”

獄卒瞪了她一眼：“沒死你叫什麽叫！當心我揍你。”

“你！”淩霄氣急，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隻得繼續求情，“幫幫忙，要是我弟弟死了，您也麻煩，是不是？”

獄卒呸道：“什麽麻煩？是皇上下旨抄你們的家，男的流放，女的發賣，死了就死了，誰管啊！別叫了，再叫我真揍你，還當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醒醒吧！”

“王八蛋，我弟弟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的！”淩霄終於沒忍住，直接罵道。

“臭娘們！”獄卒火氣上來了，拿出鑰匙開門，衝進去抓著淩霄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我倒要看看你怎麽不放過我！他娘的，打死你我就當打死一條狗！”

二姨娘哭著求他放手，可獄卒嫌她吵，一腳將她踹到了一邊。

塞克娜哆嗦著摘下自己的耳環和手鐲，恭敬遞給獄卒：“大人，小孩子家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放過她吧。”

獄卒見了首飾，一把揣進懷裏：“今日暫且放過你，你要再敢多嘴一句，我踹死你！”說著又指了指身邊嚇得縮在牆邊的一眾女子，道，“都別嚷嚷了，再嚷嚷，我一個個踹過來！”

獄卒正要走，突然被人拉住了衣擺，低頭一看，是一張美麗又討好的麵孔。

程氏溫柔地笑著：“大人，我表叔是尚書左丞程大人，還有我表哥程佶是新科舉人，能否借個紙筆，我寫兩封信給他們。”一邊說著，一邊摘下自己的首飾，遞給獄卒。

獄卒一把奪下首飾，罵道：“誰知道你要寫什麽，一邊呆著去！”關好獄門，揚長而去。

男囚在不遠處的對麵，趙白英大聲道：“淩霄，姨娘，你們沒事吧？”

十四姨娘回：“怎麽會沒事，你妹妹渾身是血。她也真是的，惹惱獄卒，是要害死我們嗎？”

十五姨娘道：“阿湘姐姐，你少說幾句吧。”

十四姨娘白了她一眼：“都大難臨頭了，自個保命吧，誰還管誰啊！”

二姨娘哭得淒淒慘慘：“淩霄，你不能有事啊……淩霄啊……”

趙老爺靠在牆角，閉著眼睛，雖瞧不見，可一句句都在耳邊聽得清清楚楚。遙憶多年之前，阿爹帶著他入學堂，阿爹對他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爹爹希望你從夫子身上學會‘修身’二字，待你長大後，代爹爹接管趙家時，則能‘齊家’，做到這四個字，你這一輩子便可以無憾了。”當時的他自然是不懂的，可悲的是那麽多年來，他仍舊不懂，直到今日，方才明白：修身，他沒做到；齊家，他將幹幹淨淨、清清白白的趙家弄得烏煙瘴氣一團亂，也難怪阿芷會對他寒了心。待他百年，他還有何顏麵去見爹娘，見阿芷，見趙家的列祖列宗？

“爹，怎麽辦？”

趙老爺睜開眼睛，看到的是趙白英通紅的眼睛。

“南星高燒不退，淩霄又受了重傷，若沒有大夫，恐怕……”趙白英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趙老爺低低道：“等等吧，會有轉機的。”希望她會來……

“轉機？”趙白英不懂。

趙老爺微微一笑，閉上了眼睛。

半個多時辰後，待看到將離進入這牢獄時，趙白英才明白，趙老爺方才說的“轉機”是什麽意思。

“四妹妹，救救南星和淩霄！”趙白英急道。

將離對他點點頭。趙白英一顆提著的心頓時放下了大半，心中卻有些納悶，明明是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妹妹，為何看到她鎮定自若的樣子，自己也仿佛有了主心骨呢？

方才那凶神惡煞般的獄卒，對將離倒是客客氣氣，甚至點頭哈腰，一副卑躬屈膝樣。

“四小姐，您這邊請。”獄卒諂笑著打開了獄門。

二姨娘撲了上來：“四小姐，救救淩霄，求您救救淩霄啊，她流了好多血！”

將離轉過頭：“清霜，你幫忙瞧瞧。”

清霜立刻俯下身子仔細查探，並將一枚藥丸喂入了淩霄口中後，才道：“傷了五髒六腑，得好好調養才能痊愈。外傷倒不打緊。”

將離點點頭，從一眾人中找尋南星，一掃過去，便瞧見了目光灼灼看著她的十七姨娘塞克娜：“清霜，再幫我瞧瞧南星。”一邊說著，一邊帶清霜來到了塞克娜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