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漸漸升了上來。

將離坐在窗口,呆呆看著天上金黃的圓月。圓月的清輝落在地上,凝結成一層層淡淡的霜華。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千年之後,也便隻有月光依舊。

前世,她有時候從睡夢中醒來,常能看見奶奶也是如此刻她這般,舉頭望著明月,悵然若失的臉上還有淡淡的淚痕。當時的她不明白,如今卻明了了幾分,奶奶怕是在思念千年之前的誰吧。

長夜漫漫,她枕著滿腹心事,輾轉反側才入眠,又醒了幾次,月光終於換成了日光。

她從**坐起,手心卻仍握著那支芍藥銀簪。這支簪子,仿佛一個選擇題,讓她抉擇是留在這裏跟秦洧走入那座四四方方的宮殿,從此告別自由,還是回到現代,繼續做她瀟灑自在的葉將離。不過,這還有個前提,她如何才能回去,正如她不知自己如何而來,簪子也沒法告訴她,如何歸去。

總而言之,她此刻的腦子如漿糊一般,糾結成一團。混混沌沌之間,她將簪子插入發間,腦中似有什麽劃過,她用力去抓,卻隻抓住了那一截小小的尾巴。

那座秦洧曾帶她去過的偏殿!將離愣在床前,然後迅速彎腰穿鞋。

正端著飯菜進來的清霜不知發生了何事,見將離穿上鞋子就急急往外走,便也緊隨她而去。

沿著偏殿的每一寸地,她仔仔細細走了一遍,卻一無所獲。她在這個殿裏依稀是見過芍藥銀簪的,但究竟在哪裏呢?

沉思之間,有人進來了。

她轉身瞧去,見是羲和帶著小世子正邁進殿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婢女。

顯然,在此見到將離,羲和頗為詫異:“趙小姐?”

“王妃,世子。”將離行了個禮。

“趙小姐來此處,是為何事?”羲和問。

將離點點頭,也不隱瞞:“有些困擾,知道能在這裏找到答案,卻又想不出答案在哪裏,正不知道該怎麽辦呢。”

“那趙小姐便再想想。”羲和道,“今日是世子生母的祭日,世子來拜拜她,我們先進去了。”

秦洧說過,世子的生母是南詔先王後,亦是巫神後人。方才將離見過她的畫像了,是個很端莊的女子。

羲和牽著世子的手,進了內殿。婢女擺好果盤,羲和點了香,恭敬地對著先王後的畫像拜了拜。小世子則跪在蒲團上,認認真真地對著他的娘親磕頭。

兩人又一起燒了些紙錢,小世子把自己的事一件件說給先王後,說了好一會兒才歪著腦袋問羲和:“母親,我都說完了。”

羲和柔聲道:“好。”

小世子又給先王後磕了三個頭,恭恭敬敬地說:“娘親,我們走了,你要好好的。”

羲和牽起小世子,出了內殿。

將離喊住了羲和:“王妃,我能冒昧問你些話嗎?”

羲和微微頷首:“趙小姐請講。”

將離道:“一輩子守在這方小小的天地裏,你會厭倦嗎?”羲和是活在這個四四方方宮殿中的人,也許她的話能給她些啟示。

“難道出了外麵,便不會厭倦嗎?”羲和反問,見將離一愣,她笑了笑,拍拍世子的手,“你先回去念書吧,等下我們一起去找你父王用膳。”

世子乖乖地跟著婢女走了,羲和道:“曾經的我任性狂傲,先王後逝去,我被選為新後,當即大鬧一場。想到要入這個皇宮,去做一個嗷嗷待哺孩子的母親,又要同眾多女子去分享自己的丈夫,我覺得此生無望。隻不過,我沒得選擇。”說到這裏,羲和笑了笑,略帶苦澀意味,擁有尊貴身份的同時,也意味著在婚事上幾乎沒有選擇。

“大婚前,這宮裏便被清理得幹幹淨淨了,除了先王後的一副畫像,什麽妃子的痕跡都沒有留下。我便明白,不管以後如何,至少現在,他是真心想同我做夫妻的。”

“我脾氣不好,高興就笑,不高興就鬧,他卻從未指責過我一句。再後來,我家裏發生了些事,最難的那些日子,也是他陪著我熬過來的。確實,外麵的風景很好,可這方小小的天地裏,卻有一抹溫熱的光。我貪戀這點溫熱,所以不會厭倦。”羲和緩緩而道。

見將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她又道:“你是巫神選定的人,別著急,好好想想,你會找到你自己的答案。”

“巫神選定的人?”將離皺了皺眉頭,表示不解。琉璃也說,她的身上有巫神神力的痕跡,這到底從何說起。

羲和伸手指了指發間:“你的頭上,有巫神的簪子。”

“什麽?!”將離摸了摸頭發,取下芍藥銀簪,“你說的是這個嗎?”

羲和見她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樣,便道:“你隨我來。”

她帶將離進入內殿,走到一幅已有些斑駁暗淡的壁畫前,指著其中的一個巫神道:“這是巫姑,你瞧她的頭上,戴的便是你手裏的銀簪。”

將離靠近牆麵,定睛一看,果然,那巫姑的頭上戴著一支簪子,竟真的同芍藥銀簪一模一樣!難怪她總覺得這個偏殿有熟悉的地方,原來如此。

“南詔的傳說中,巫姑喜愛芍藥,所以她的首飾,大都是芍藥的樣式。你手中的銀簪,已有些發暗,想是上麵附著的神力消失了一些的緣故。”羲和在一邊道。

“多謝。”將離感激道。她終於明白自己能來這裏的緣故了,也明白了,銀簪的神力還未用盡,通過合適的契機,她是可以回到現代的。

“何須客氣,我們南詔人信奉巫神,你既然是巫神選定的人,自然也是我們的朋友。”羲和道。

回去,還是留下,這真是一個兩難的選擇。將離告別羲和後,仍舊陷入了糾結中。在這裏,她是一棵無根的草,連睡覺都會突然驚醒,驚醒之後便是空落落的無助;但若選擇回去,那秦洧呢,正如羲和所言,他是她生命裏的一盞燈,她貪戀他給的溫暖。

此時,將離分外地想念秦洧。她的抉擇關係了兩人的未來,她想同他說說話,也想問問他,他們該怎麽辦。

算了下日子,將離突然意識到,這已經是秦洧離開後的第四日了。他不是說過,最多三日,他便能解決白桓的事嗎?秦洧不是一個說大話的人,他說的三天,隻可能提前,不會推後,不過白桓也並非善茬和軟柿子。

一想到這裏,她有些擔心,於是叫來清霜相問:“秦洧那邊有消息傳來嗎?”

“昨日的消息是主子已經入了白府,正和白桓談判;今日的消息還沒傳來。”清霜說完,又道,“小姐,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哦,好。”將離有些心不在焉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