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秣向來溫和的臉上,露出少有的寒意:“首先,得把這紫宸殿給清理幹淨了。”
宣仁帝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讓吳直把紫宸殿所有的太監宮女侍衛都帶過來!”
吳直動作很快,不到半盞茶的時間,紫宸殿當值的就都跪在了宣仁帝的麵前。每一個太監宮女侍衛進來,景秣都沒放過他們臉上的表情。
他大步走到一個小太監麵前,一把將小太監抓了起來:“你叫什麽名字?”
那太監渾身抖得跟篩子似的:“奴才……奴才……小雲子……”
“你抖什麽?”景秣冷笑道,“那日,是你告訴本宮六皇兄是自己走出紫宸殿的吧?好大的膽子啊,在紫宸殿都敢信口雌黃!”
那叫小雲子的太監當即便哭了起來:“奴才……是翼王……抓了奴才的爹娘……奴才……不聽他的話……爹娘就死了……九皇子……皇上饒命!”
“還有誰?”景秣將小雲子扔到了一邊,厲聲問。
“景秣,不必問了。”宣仁帝眼神陰鷙,“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這些人都不必活了。”
“皇上饒命!”
“皇上饒命——”
……
宣仁帝話音一落,屋中頓時響起一片哭嚎哀求聲。吳直臉色蒼白,額頭汗如雨下,見宣仁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立刻跪在地上猛磕頭:“皇上,奴才對您忠心耿耿啊!”
宣仁帝冷道:“不管忠不忠心,身為大內總管,卻連一個紫宸殿都沒管好,這個失職之罪你自己看著辦吧!”
“父皇。”一直在一邊默不作聲的三皇子開口道,“兒臣相信吳總管也是無心之失,不如讓他將功折罪如何?”
宣仁帝道:“如何個將功折罪法?”
三皇子道:“請吳總管將皇宮裏所有的太監集合起來,抵抗翼王的叛軍。”
宣仁帝不禁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是把太監當兵用?”
三皇子點頭:“對,能入大明宮當值的太監都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把他們交給兒臣吧。”
“你要在宮中排兵布陣?”宣仁帝麵露狐疑之色,在他的印象中,三皇子是個溫和且讓他忽略的皇子。
三皇子跪在地上:“是,請父皇讓兒臣一試!”
宣仁帝沉默不語,蘇神醫倒先開口了:“讓景秋試試吧,反正再壞還能壞到哪裏去呢!不過,這些太監裏麵可是有翼王的人啊,要是中途倒戈怎麽辦?”
“若是有人敢臨陣脫逃或是倒戈,格殺勿論,滅九族。”三皇子淡淡道,像是說一件極平常之事。
宣仁帝看著他,目光炯炯。景秣心中一驚,再看三皇子的眼神很是詫異。
“好,吳直,你按三皇子說的去做。記住,這裏麵也包括你。”宣仁帝冷冷道。
時間的沙漏在一點點往下落,大明宮的燈火一盞盞地亮了起來,點點如繁星。
宣仁帝坐在紫宸殿裏,聽廝殺聲從遠處傳來。及位三十四年,他是真的老了,竟然讓他的兒子將他當做魚肉,舉著刀俎狠狠落在他的身上。
景秋做得很好,蘇景穓既然敢宮變,攻入大明宮的自然是精兵強將。區區幾千個太監,抵擋了將近一個時辰,已是十分不易。他也不知景秋能支撐多久,如果結局注定失敗,他隻是遺憾沒有臉去見蘇家的列祖列宗。
“這聲音不對啊。”蘇神醫突然站起來,“怎麽有那麽多女人的哭喊聲?”
景秣臉色一變,衝出紫宸殿喊來暗衛:“壽安宮那邊如何?”他隻想到皇貴妃不敢對太後和他母妃下手,卻忘記了翼王會將她們帶走充當人質!
暗衛回:“屬下無能,翼王調了精銳看守壽康宮,我們攻不進去。”頓了頓,他又道,“翼王不僅抓了太後和麗妃娘娘,現在還在抓後宮的妃嬪和公主、小皇子。”
“混賬!”景秣氣得臉色發白。
此時,宣仁帝和蘇神醫也已出了紫宸殿。永夜將盡,天邊晨曦微露,清冷的空氣中飄來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息。兩人神色凝重。
放眼瞧去,太監和翼王麾下的禁軍還在廝殺,且離紫宸殿越來越近了。雷超領著一隊禁軍,護著翼王穿過了承天門,正朝紫宸殿行來。
半明半暗之間,景秣的視線穿過人潮,落在身穿明黃錦袍的翼王身上。
“護駕!”
他一聲令下,隱在紫宸宮四處的暗衛迅速圍過來,形成一道人牆,護住了宣仁帝。
空氣中的血腥氣息越來越濃,幾聲慘叫如刀割一般,劃破了清晨冰冷的薄霧。
“景稚!是景稚的聲音!”宣仁帝臉上肌肉顫動,安昌公主蘇景稚,是他最心愛的小女兒。
“父皇——父皇——”九歲的安昌公主哭得撕心裂肺。
宣仁帝聽得心都要碎了,用盡全力怒聲道:“蘇景穓,快放了你皇妹!”
蒼老的聲音在空氣中回**,翼王帶著哭泣不已的安昌公主,走到了紫宸殿的台階下,與宣仁帝四目相對。
翼王撩起明黃龍袍,跪在地上朗聲道:“父皇年邁,請退位讓賢。”
“你!”宣仁帝氣得渾身發抖,他是堂堂一國之君,他的兒子竟然敢做出這麽大逆不道的事,說出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來。
腦中又是一陣暈眩,宣仁帝一時站不住,虧得景秣相扶。好一會兒,他的眼前才慢慢從漆黑回到了模糊的白茫茫一片。
“逆子,你要這個皇位,除非從朕的屍體上踏過去!”宣仁帝怒道。
翼王站了起來,身後的人將安昌公主帶到他麵前。安昌公主哭得聲音都啞了,翼王拍了拍她的臉,歎息都:“景稚啊,隻要父皇願意讓位,你就不會死了。可惜在他眼裏,那個位子比你重要多了。”
“啊——”慘叫聲戛然而止。
翼王從安昌公主的胸口抽出血淋淋的匕首,對著宣仁帝揮了揮:“死了,這就是不聽話的下場,後麵還有好多呢,本王一個個殺,您可得好好看著。他們呀,都是因為您的自私才死的。”
“景稚!”宣仁帝的血又湧上了頭,景秣一邊扶緊他,一邊狠狠盯著翼王:“蘇景穓,景稚是你的妹妹啊!”
翼王攤了攤手:“什麽妹妹?本王的妹妹早就死了,被父皇以妖瞳臨世不詳的借口殺了。”他的眼中閃過滿是狠厲和悲涼,“我呀,就站在門口,看著她被父皇派來的人,用枕頭活活悶死。她還不到兩歲,剛會走,剛會喊我‘皇兄’,我答應教她騎小馬,帶她去塞外看草原,可她還沒邁出大明宮,就再也不會動了。蘇景秣,我的妹妹,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