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玄夜是落荒而逃的。

他的腦中一直回響著歸期倔強的聲音“我不願意”。換了任何一個女人敢跟他說這話,他一定會直接將她扔了出去,可這句話從沈歸期的嘴裏說出,他卻隻覺得萬分的心疼與悶氣。

是的,心疼。他活了二十八年,卻突然發現:這個小小的、丟在人群裏怕是找都找不到的小丫頭,卻以那麽決然的姿勢霸占了他的心。他成了她的提線木偶,她笑的時候,他覺得天晴風景好,她哭的時候,他的上空落了雨雪,而當她說出那些像泣血一般的話來時,他的心仿佛也被針紮一般,滲出了一粒粒的血珠。

蘇玄夜,你完蛋了。他對自己說。麵上,是他在強迫她,可是如果不強迫她,他還有什麽法子留住她呢?她說自己很可悲,可更可悲的是他才對。

他不敢再對她用強。他已清楚,他刺她一寸,落到他身上的反噬是一寸的不知多少倍。

他也不能放她走。她若走了,是不會回來了的,那他怎麽辦呢?

他能做的,就是像關金絲雀一樣把她關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每天去看看她,期待有一天她能對他真心笑一笑。

蘇玄夜的這份心思,歸期自然是不知的。她也不想知道。

不過,除了自由,她再也沒受到任何苛待,蘇玄夜亦不再強迫她。漸漸的,她開始放鬆了下來。反正她是連死都不怕的,那活著又有什麽可怕呢?

她的身邊出現了一個沉默的女子,每日守著她,她要什麽,那個女子便很快給她取來。她試探著問那女子:“能不能找些話本子來?這路上挺無聊的呢。”

那女子點點頭便出去了,待她回來的時候,手中抱著一大摞的書。歸期既驚且喜:“多謝多謝,辛苦辛苦。”

“能不能買些瓜子來?看話本子吃瓜子最好了。”

很快的,一籃子瓜子和一壺茶放在了歸期麵前,那女子倒了一杯茶,恭敬放在歸期麵前。

“多謝多謝!”這下,歸期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便和那女子聊了兩句:“敢問姑娘怎麽稱呼?”

“奴婢夕顏。”那女子眉目低垂。

歸期趕緊擺擺手:“別‘奴婢’的了,我不是什麽貴人,擔不起。”

夕顏道:“主子讓奴婢照顧您,您就是奴婢的新主子。”

任憑歸期怎麽勸說,這位姑娘就是不肯改口,歸期也隻能依她了。朝夕相處之下,兩人相熟起來,歸期是個和善的性子,夕顏寡言單純,彼此倒也十分合拍。

歸期每日除了吃喝看話本子,剩下的就隻有睡覺和發呆了。向來為生存忙碌,陡然間閑下來,倒有些不適應,見夕顏在一邊咬著筆看一本冊子,愁眉深鎖,歸期便問她在看什麽。

夕顏說:“下個月就要考課了,這些題奴婢不會。”

“考課?”歸期記得古代官員是要考課的,但夕顏怎麽看都不像個官員啊。

夕顏解釋說,在王爺手下做事,每兩年都要經曆一次考課,如若不合格,輕者降級,重者離開或者受別的懲罰,十分嚴格。

歸期明白了,她道:“你手上拿的是這次考課的書嗎?給我瞧瞧?”

夕顏便將冊子遞給歸期,歸期翻了下,與現代的考試有些接近,從類型上說,有常識類、應用類等,若按現代的學科分,語文、數學、地理、曆史各個類別都有,甚至連外語都包含。

“哪些題你覺得難?”歸期問。

夕顏便指出幾頁來。歸期見都是數學題,幸好她繼承了父親理科生的腦子,數學向來不錯,仔細看了看那些題就有了解答方法。她用最直白的解題方式,同夕顏詳細說了。

夕顏聽完恍然大悟:“原來這麽簡單。”

歸期笑笑:“是啊,隻要想明白了,數學題不難的。我再出幾道這類應用題,你試試看。”

“嗯嗯,小姐您真厲害。”夕顏點頭如搗蒜。

兩人正一個教得興起,一個學得入迷,冷不丁進來個人。夕顏半跪行禮:“主子。”然後便很識相地退了下去。

歸期的笑淡了下去。

蘇玄夜也有幾分尷尬,頓了頓,他才道:“我想吃鬆鼠桂魚和紅燒肘子。”

“想吃就讓廚子做。”待話一說出口,歸期才反應過來,他這是要她做的意思,“那我現在去做。”

說著就往外走,蘇玄夜一把攔住她:“先坐下。”

歸期奇怪地看著他:“肘子要燉久才入味,快到用晚膳的時辰了,再不做就來不及了。”

“不用做了。”

“你不是想吃嗎?”

“沈歸期,你是不是想氣死我。”蘇玄夜咬牙切齒。

歸期很委屈:“沒有啊,我和王爺又沒什麽深仇大恨的,要王爺死做什麽?是您自己說要吃鬆鼠桂魚和紅燒肘子的啊。”男人心,真是海底針,莫名其妙。

蘇玄夜也很鬱悶:“跟個下人你倒高高興興的,見了我就跟見了鬼似的,我也沒怎麽著你吧。”

歸期反駁:“沒有啊。那王爺您說,見到您時應該什麽表情,我下次一定改,成嗎?”她態度很好的。

蘇玄夜氣急:“那你下次對著我就笑,不停地笑!”

歸期皺了皺眉:“這個倒有些難度,我盡量吧。”

“沈歸期,你真是隻豬!”蘇玄夜很沒風度地破口大罵。

歸期點點頭:“王爺說得沒錯,我是屬豬。”

蘇玄夜拂袖而去,走到門口時才憤憤道:“去做鬆鼠桂魚和紅燒肘子!”

“是,王爺。”歸期恭敬回。

蘇玄夜離開後,夕顏進來,有些猶豫道:“奴婢極少見王爺發如此大的脾氣。”

“他自己要發脾氣的,我也沒說什麽。”歸期也是無語,他亂發脾氣,還怪她嗎?

“其實王爺待小姐很好很好。”夕顏知道自己逾矩了,但仍是說了。

歸期問:“以前隔壁鄰家養了一頭豬,他們全家人都對豬很好很好,過年的時候,他們把豬殺了。那這頭豬,是不是要感謝這家人?”

夕顏搖搖頭:“奴婢說不出來,但王爺待小姐,肯定和小姐鄰家待豬是不一樣的。”

歸期歎了口氣:“不說了,我該去給你家王爺做紅燒肘子和鬆鼠桂魚了,不然他又要發脾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