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期清了清嗓子,開始念道: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隻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這是主席的詩,沒有李青蓮的華麗,簡簡單單,卻自有另一番清麗,意境足,又兼深意。
廳中又是一片安靜。
“好!”這次帶頭鼓掌的是蘇玄夜。
李青蓮半眯著的眼睛不知何時睜開了,他慢慢站起身來,朝歸期點了點頭:“好詩。”
“多謝李大人謬讚。”歸期口中客氣,但語氣卻是不卑不亢。
李青蓮又吟出了第二首、第三首,歸期同時作出了“霜降”、“冬至”相關的詩詞,其中“冬至”她吟的是她最喜愛的納蘭容若的詞: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當她念完最後一句,廳中久久都沒人出聲。
李青蓮首先出了聲:“姑娘真的是一個小宮女?你,不簡單。”他絕對不相信一個小宮女能做出那麽驚才絕豔的詩詞來。
歸期垂著眼恭敬道:“回稟李大人,奴婢隻是上了幾年學,讀過幾本書罷了,學識自是不能和朱大人相比的。”
李青蓮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李某技不如人,比不上這位姑娘。這場比試,李某輸了。”
李青蓮不愧為李青蓮,張狂是張狂,但坦**也是真坦**,輸就輸,絕不找任何借口。
此事便到此為止,皇帝適時出聲,轉移了話題。這一茬便就此揭過。
晚宴一結束,蘇玄夜便退了出去,找到歸期,驚喜道:“你怎麽來了?”
歸期笑道:“看你來啦。”
蘇玄夜胸中**難抑,一把將她攬入了自己懷裏。歸期伸出手,環住了他的腰。感覺到歸期的回應,蘇玄夜愈發激動了,手臂愈發用力,幾乎要將歸期嵌入自己的身中。
歸期覺得疼,但她卻甘之如飴。
“蘇玄夜,我好像喜歡上你了。”她輕輕地說。
蘇玄夜一愣,下一刻他低下頭,用力吻住了歸期的唇。
秋去冬來,落葉歸塵土,初雪滿京都。
皇帝終於沒有熬過這個冬日,在一個冬夜駕崩而去。
皇位的歸屬,並無多大懸念。在蘇玄夜的生母,先帝皇後的協助下,蘇玄夜順利登基,成為新一任的皇帝。
朝中初定,內憂外患仍在,蘇玄夜這個皇位坐得並不穩。
太後規勸蘇玄夜,請他早日立後。王妃母家勢強,能祝他一臂之力,且已為他生下兩個世子,是大晏皇族的有功之臣。他還有什麽理由,拖著不立後,徒添與王妃、與王妃母家的心結呢?
蘇玄夜知道太後說得很對,他確實沒有什麽理由拖著不下詔書,讓王妃尷尬。
可是,如果可以,他想把他身邊的皇後之位給另一個女子,同她一起並肩站在這大明宮的紫宸殿上。
如果可以的話。
歸期送來茶點,平和地笑笑:“皇帝就應該有皇帝的樣子,大晏的臣子,大晏的百姓都看著你,期盼著你。你要先為他們考慮。”
“可我也是一個人。”此時的蘇玄夜,像個大孩子一般,說話不管不顧。
歸期搖搖頭:“做了皇帝,就不是一個人了,你要是做個昏君,我會瞧不起你。這話並不違心。你的皇宮裏會有很多女人,我會難過,這也是實話,我坦坦白白同你講。可這都是我們自己選的路,沒法子後悔了。”
“歸期——”蘇玄夜看著她,眼中是深深的迷茫,“有時候,我真覺得你不是一個小丫頭。”
“我當然不是一個小丫頭。”歸期道,我比你大了一千多歲,這句話她放在心裏講。
次日,蘇玄夜下了立後的詔書,同時冊封兩位潛邸側妃為淑妃和德妃,而貴妃之位,他留給了歸期,隻是這道旨意,暫按未發。
太後送了很多名門貴女的畫像來,請他選一些充實後宮。
蘇玄夜擱在了一邊。這兩年,北邊戰事剛安穩了些,西邊和東邊又出事了,加之幾位在皇位之爭中落敗皇子的從中作梗,朝中之事也是大小麻煩不斷。
蘇玄夜夙興夜寐,忙得焦頭爛額,後宮的事也沒空去管。
歸期幫不上什麽,甚至連見一麵蘇玄夜也很難。
臨近新年了,宮裏也開始熱鬧起來。這日,歸期正在小廚房給蘇玄夜做糕點,太後身邊的嬤嬤來了,請她過去一趟。
歸期並不傻,她知道這一天總會來的。太後今日才找她,已算是給了她和蘇玄夜許多時間,是恩賜了。
到了壽安宮,歸期認認真真地給太後磕頭。
“起來吧。”太後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哀樂。
歸期站起身來,卻仍是按宮裏的規矩,低著頭不敢看太後。
“抬起頭來,走近些。”太後說。
歸期依言抬頭,麵前高高在上的女子雍容華貴,因保養得宜,仍是一副美麗容顏,隻是眉目之間的倦意和疲憊卻讓這美麗折了幾分精氣神。
歸期注視太後時,太後亦在打量歸期。許久,她點點頭:“先帝在世時,高羅國使者曾在宴席上為難大晏,據說當時有一位小宮女挺身而出,以三首詩詞滅了高羅國威風。這等才氣,連大晏第一才子朱豫章都自歎不如。”頓了頓,太後又道,“你便是那位小宮女?”
歸期趕緊跪在地上:“當日奴婢不懂事,請太後責罰。”假冒宮女終究不對,太後要深究起來,不要說邀功,歸期有九條命都不夠活的。
太後倒沒有責罰的意思:“起來吧,你也算是大晏的功臣了,哀家還沒糊塗到不辨是非。”
歸期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來,卻不敢再抬頭。
太後又道:“事情一碼歸一碼,那樁事,你有功,可妖媚皇帝,這個罪過,你也是逃不掉的。”
歸期心中猛然一顫,屋裏燒著最好的銀絲炭,溫暖如春,可她卻忍不住輕輕打起顫來。
她聽見太後說:“皇帝新及位,不應該沉迷在男女之事上,你是個好孩子,隻是哀家不能讓你毀了皇帝。白綾、毒酒、匕首,你自選一樣吧。”
歸期心中怕得厲害,可腦中卻越發清明了。她強忍住淚水,跪在地上朝太後磕了個頭,決絕道:“謝太後恩典!奴婢請一杯毒酒,一間幹淨的房間,體體麵麵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