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方荑沒有見到蘇景秋。

護國寺的慈悲大師圓寂,蘇景秋放下手中所有事,前去奔喪。

蘇景秋沒來,謝貴妃倒是來了。

“不見,讓她從哪裏來回哪裏去。”方荑想都沒想地對宮女道。

塞克娜趕緊道:“你看你,這麽樹敵對你有什麽好處?光天化日之下,左右她不能把你怎麽著,請進來坐坐也就是了。”

方荑想想也是,便讓宮女請謝貴妃進來。

謝貴妃倒是一副笑臉:“聽說淑妃有孕,實在可喜可賀。這懷孕生子可是一件辛苦事,本宮特地尋了些好藥來,給淑妃補補身子。淑妃放心,這些藥本宮都問過太醫了,都是有益無害的,盡管放心使用。”

見方荑仍是一副提防神情,謝貴妃麵露愧疚之意:“以前的事,是本宮心眼太小了,淑妃你大人有大量,別計較了。以後咱們姐妹一條心,一起好好伺候皇上。”

盡管仍是不相信謝貴妃,但見她放低了姿態,方荑自也不好說什麽,隻得請她喝茶吃點心。

謝貴妃見桌上的一斛珍珠,笑道:“聽聞前些日子進貢了一斛鮫人珠子,莫不就是這一斛吧?皇上真是心疼妹妹啊。”謝貴妃麵露羨慕之色,“能讓姐姐瞧瞧嗎?”

方荑點點頭,謝貴妃便去拿珠子。也不知是失手還是故意,她沒拿穩,珠子落在地上,滾了一地。

“哎呀,這斛怎如此滑,瞧姐姐這個不小心的。”謝貴妃歉聲道。

“無妨。”方荑讓宮女收拾,但越瞧謝貴妃卻是越納悶。

撿完珠子後,兩人又聊了幾句,謝貴妃就告辭了,方荑起身相送,宮女趕緊來扶。

送走了謝貴妃,方荑仍是不明白她今日這番奇怪的舉動。正想著,一時不慎,腳下便是一滑,她還來不及叫,便已仰天摔了一跤。

隻覺小腹劇烈疼痛,方荑忍不住大聲慘叫起來。

塞克娜跑了進來,見此情形亦是慌了。

“塞克娜姐姐,好疼——啊——”方荑整張臉慘白,渾身像從水裏撈出來一般。

塞克娜抱著方荑:“晚晴,快讓人去叫太醫,想盡一切請皇上盡快趕過來!”晚晴拚命點頭,跌跌撞撞吩咐小太監跑去喊人。

太醫來得很快,可孩子終究沒保住。

聽聞方荑出事,蘇景秋幾乎是策馬奔回大明宮。但無論他如何快,到青梧宮時,天已經黑了。

太醫院的太醫跪了一地,太醫令擦著頭上的汗向蘇景秋稟報:“娘娘小產,血已經止住了,可不知為何,娘娘還是疼痛不止,微臣用了最大劑量的麻藥了,實在是不能再用了。”

蘇景秋衝進裏屋,隻見方荑躺在**,麵色鐵青,瞳孔渙散,整個人都在抽搐。

“方荑,方荑……”蘇景秋一把抱住她,“別怕,我回來了,你一定會沒事的。”

方荑卻已說不出話來了。

這時,塞克娜沒經傳召便跑了進來。她氣喘籲籲地跪在蘇景秋麵前,將手中之藥遞給他:“皇上,這是民婦向晟王妃求的止痛散,由蘇神醫親手配製,請給淑妃娘娘試試。”

蘇景秋來不及思索,便從她手裏接過藥,迅速喂方荑服下。方荑服藥後,抽搐慢慢止了,睜著的眼睛也合上了。

太醫令進來檢查一番後,道:“淑妃娘娘無大礙了,好好歇息著,再服一段時間的藥就能恢複了。”

蘇景秋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等太醫都離開後,他看著塞克娜沉聲道:“這究竟怎麽一回事?好端端的,方荑怎麽會小產呢?”

塞克娜便同蘇景秋說了今日謝貴妃來之事。蘇景秋狠狠拍了一下椅子,向來溫和的他此時麵目卻有些猙獰:“她好大的膽子!”

塞克娜道:“此事應另有隱情,即便貴妃娘娘再魯莽,也不會做如此無腦之事。”

蘇景秋聽她這麽一說,便冷靜了下來:“你說得有理。”

塞克娜猶豫了下,突然跪在了地上:“民婦還有一事要說。”

蘇景秋道:“起來說吧。”

塞克娜站了起來,道:“皇上一定很奇怪,為何淑妃娘娘會痛成那般,而民婦為何會備了一瓶蘇神醫做的止疼之藥吧?”

“嗯,你繼續說。”

“在我們西域,有一種密藥叫‘醉芙蓉’,服了能讓人肢體變軟。作為舞姬,為了跳出最美的舞蹈,**師傅會在我們很小的時候,讓我們服用此藥。此藥有一個弊端,它能放大人的痛感,像常人感受到的蚊子一般的疼,落在我們身上,便是一枚針紮入的痛。所以我們舞姬一般都是不生孩子的,一來生了孩子身姿便沒那麽嫋娜輕盈了,二來也是因為實在扛不過那種讓人生不如死的痛,有些硬要生的,發生一屍兩命的慘劇也是常事。民女比較幸運,因服藥量不大,痛感也沒方才說的那麽敏銳,這才能生下孩子,可是淑妃娘娘卻沒有這麽幸運……”

“你說淑妃也服了這種藥?”蘇景秋的臉色變了。

塞克娜點了點頭:“淑妃娘娘服藥的時候,骨骼已經基本長成,所以她暗地裏加大了劑量,目的就是為了能跳出最美的飛天舞,混入翼王王府替他爹報仇。也因如此,她對疼痛之感,怕是比民婦方才比喻的還要厲害。”思忖了下,塞克娜還是把心裏的一些話說了出來,“淑妃娘娘是怕極了生產這事,所以才叫民婦過來陪她。她心裏比誰都清楚這道坎跨不跨得過去,可她還是堅持要為皇上誕育龍嗣。”

蘇景秋沉著臉道:“你出去吧。”

塞克娜知道自己逾矩了,但她是真的將方荑當做自己的妹妹,真心希望她好,即便知道會惹皇帝不悅,她還是說了。她道了聲“是”,默默退出。

房間裏一時隻剩蘇景秋和方荑兩人。

蘇景秋握著方荑的手漸漸用力。原來,他差一點就失去方荑了,自從決定爭奪皇位開始,他每一天都在算計,千算萬算卻沒算到這一件事。

若是沒有塞克娜的止疼藥,那麽……他不敢再想下去。

“方荑,你得好好活著,朕命令你。”他俯下身子,在方荑耳邊悶聲道。

夜靜靜流淌,沙漏裏的沙不斷往下墜落。天邊漸漸有了淺淺的灰白色,蘇景秋聽到門口傳來梁振的聲音:“皇上,快五更天了,該準備上朝了。”

蘇景秋看著方荑蒼白無血色的臉,道了一聲:“嗯。”

他站起身來,繼續去做他的大晏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