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神醫，您有話就直說吧，本宮能承受得住。”終於有一天，方荑忍不住道。
蘇神醫想了想，道：“皇帝不讓我說，不過我一直認為病人是應該知道自己情況的。那我就把實情告訴你，你服‘醉芙蓉’過量，生產的痛很難熬過去。原先我做的止疼藥，對母體是沒什麽大問題，但對小孩子我沒把握，所以即便用，也隻能用一點點，減輕不了你太多的疼痛。”
方荑的心一沉，懇求道：“蘇神醫，你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辦法有是有，可還是那個問題，沒在人身上用過，沒把握。”
方荑聽到了一絲希望，趕緊順著問：“是什麽辦法？”
“剖腹取子。”
方荑不解：“剖腹取子？”
蘇神醫解釋道：“就是不經產道，直接將孩子從母親肚子裏取出。這其中有兩個難點，一個是麻藥的用量，要確保母體和孩子兩者都無恙，不容易；另一個是取子後的康複，要做到傷口不感染，很難很難。這兩個難點不解決，我沒把握，皇帝也不同意。”
方荑沉默許久，道：“本宮同意。”
蘇神醫點點頭：“嗯，我知道了，容我再想想。”
傍晚，蘇景秋過來同方荑用晚膳。
用完晚膳，方荑道：“好久沒去摘星樓了，皇上陪臣妾上去吹吹風可好？”
蘇景秋與方荑一同坐著皇帝的轎攆，去了摘星樓。
最後一次來摘星樓，已是好些年前了。因年久緣故，樓上的漆已經斑駁黯淡，腳踩著台階“吱吱嘎嘎”作響，蘇景秋扶著方荑，走得小心翼翼。
一邊走，他一邊吩咐梁振明日讓工匠把摘星樓好好整修一番。
方荑沒說什麽，心中卻不禁有幾分黯然。她與蘇景秋的關係就像這座摘星樓，一開始美輪美奐，但日子久了便褪了漆色，蛀了地板，即便整修一番，也無法恢複如初。可是，盡管有了缺憾，木板和木板之間都仍是用釘子緊緊相連，無法扯開。
也許，這也正是她羨慕晟王和晟王妃的地方，他們之間沒有這些蟲蛀斑駁，從始至終都是光鮮亮麗。
來到摘星樓頂，涼風習習拂麵而來，抬頭仰望，漫天星光璀璨。方荑指著一處道：“那是銀河嗎？”
“嗯。”
“那牽牛星和織女星在哪裏？”
“這顆是牽牛星，那顆是織女星。”蘇景秋指給她看。
“隔得真遠，即便搭起鵲橋，他們也沒法在一日之內重逢。”方荑歎道。
“傳說罷了，你還當真了。”蘇景秋笑道。
方荑對著遙遠的星子伸出手：“好久沒跳‘飛天’舞了，可如今我這個樣子，卻是跳不動了。”
蘇景秋道：“等你生完孩子身子恢複了，再來摘星樓跳給朕看。”
方荑對蘇景秋笑了笑：“可是我現在就想跳。”
“方荑，別鬧。”蘇景秋微微皺了皺眉。
方荑道：“好多年了，我都沒有放肆過了。”
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她開始轉動起了身子。挺著大大的肚子，她的動作很慢，姿態卻依然優美，隻是無法做旋轉、飛越的動作，沒了輕盈空靈的飛天之姿，卻像在人間有了羈絆的織女，再也飛不高了。
曾經跳一兩個時辰都不覺累，如今隻一會功夫，方荑便開始冒汗喘氣。蘇景秋急忙上前扶住她：“休息下，別跳了。”
方荑在椅上坐下，待氣息稍穩後，她望著漫天星子道：“隻是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跳了。”她和蘇景秋起源於一場飛天舞，也許要止於這場飛天舞了。
蘇景秋眉頭微蹙：“別胡說，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方荑扯出一個淡淡的笑：“蘇神醫把一切都告訴我了，這一場劫我怕是躲不過去了。既然都是一個難，那就讓孩子來到這個世間吧。”若換從前，她定是不會讓孩子孤零零地活著，但做了母親，感知著孩子與自己的血脈相連後，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自私地剝奪他生的機會。既然他選擇了她做母親，那她便要盡一切努力讓他看看這個人間。
“就按蘇神醫說的，剖腹取子吧。”方荑聲音雖輕，卻異常堅定。
蘇景秋毅然反對：“不準。”
方荑淒涼一笑：“那還有別的法子嗎？”
蘇景秋一愣，立刻道：“肯定有的。”
隻是，還沒等到蘇景秋和蘇神醫想到萬全之法，意外卻倏然而至。
皇後獨子誤食東西後突然中毒，謝貴妃認出那瓶黑乎乎的東西正是當初方荑說有劇毒之物。皇後又怒又懼，當即帶人闖入青梧宮，逼方荑交出解藥。
方荑最厭惡兩麵三刀的皇後，見皇後如此咄咄逼人，也是沒好臉色：“當初臣妾隻是嚇唬貴妃，瓶子裏是芝麻糖，並非劇毒。至於這個瓶裏裝的是什麽，臣妾怎麽知道？難道皇後治理後宮，不是憑證據，是憑一麵之詞？”
“淑妃，那這個瓶子你又怎麽解釋？瓶子明明就是你的！”謝貴妃又氣又急。
方荑冷笑：“這瓶子臣妾也是從內務府拿的，貴妃應該去問內務府才是。”
“你！”謝貴妃趕緊向皇後擺明立場，“皇後娘娘，臣妾——”
“有在這裏質問臣妾的功夫，皇後還不如趕緊去找蘇神醫救大皇子。”方荑冷聲道。
皇後見方荑如此態度，也是怒極，但是方荑說得也在理，她便按下找凶手的怒火，先去找蘇神醫救她孩子。皇後身邊的貼身嬤嬤氣不過方荑對皇後如此不敬，便趁走出去時，偷偷推了方荑一把，心道大皇子若有什麽事，方荑肚子裏的孩子也別想活。
方荑一個不慎，身子往一邊倒去，幸虧晚晴反應快，及時拉住了她，可也隻是避免讓她摔倒在地，方荑的肚子還是撞到了桌角。刹那，一陣劇痛讓她渾身猛然抽搐起來，臉色煞白一片。
晚晴慌了，趕緊讓宮女去找蘇神醫來。
謝貴妃走在最後麵，恰好瞧見了嬤嬤撞方荑，方荑肚子撞到桌角的一幕，嚇了她一大跳。她做事雖然魯莽，卻還不至於沒腦子，見此情形，趕緊跑去找皇上。
蘇景秋來的時候，蘇神醫還沒來，他見方荑整個人縮成一團，疼得渾身抽搐的樣子，也是慌了：“蘇神醫還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