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趙老爺連行禮都沒收拾,便將將離叫去了退思齋。
將離把這幾月來趙家的生意情況一一說於趙老爺聽。當說到為救活斷了資金鏈的趙家商鋪,關與轉讓了賠錢的鋪子,趙家作坊生產減少,但將離仍舊養著那些師傅時,趙老爺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目中流露讚許神色:“不愧是我趙修賢的女兒!”
將離苦笑道:“即便如此,趙家目前的生意狀況仍舊不容樂觀,目前賬上還有三十萬兩銀子欠著。”
“三十萬兩?”趙老爺一時沒反應過來。
將離點點頭:“‘綿章’的三十萬兩銀子,今年沒給,也沒有掌櫃來催賬。”
趙老爺道:“這事我會處理的。還有別的事嗎?”
將離微一沉思,還是將華家做局、趙白英受騙之事仔細說來。
趙老爺聽罷,狠狠拍了桌子:“華承那個小人!”
將離道:“華家和吳家對我們趙家的陷害,不僅僅是這一樁。采蘩苑裏有一對茶盞,裏麵放了能使人不孕的白泥。和這次的茶盞碟子一樣,都出自華家在越州的磁窯。若我沒有猜錯,當年華家瞧出了娘親和大姨娘的不合,便借了大姨娘的手,暗中害了娘親。”
將離說得很是平靜,趙老爺聽得卻如暴雨來襲,臉色陰沉得可怕。也是,趙家沒有嫡子,趙老爺不可能不將這件事放於心上。本來還可以暗怨趙夫人肚子不爭氣,可如今卻知是有人下了黑手,趙老爺怎能不憤怒?
待趙老爺臉色好了些,將離才起身跪到趙老爺麵前,裝作滿懷愧疚的樣子低聲道:“將離有錯,這些日子確實虧待了姨娘和弟弟妹妹們。雖然也是被逼無奈,可終究是將離無能。”樣子總要做一做的,難道就她那些弟弟妹妹會裝可憐嗎?演戲罷了,她也會。
趙老爺扶起將離,了然地看著她:“你心中可不是這麽想的。算了,以後這些虛套,在我麵前就免了,我還沒老眼昏花呢。若沒你拿你娘親的銀子出來做家用,他們連每頓的一葷一素都吃不上,可惜啊,她們的眼睛隻盯在自己身上。”
趙老爺雖然不管家,卻還不至於糊塗。將離聽他這般說,頗為欣慰地笑了笑,開始拍趙老爺的馬屁:“方才爹爹和陵遊說,以後家裏不用在吃食上苛刻了,想來這次北上,爹爹應該頗有收獲。”
趙老爺歎了一口氣:“做成了幾筆買賣,卻差點丟了命,幸虧冰綃——你母親出手相救,我才能安然歸來。”
終於提到程氏了,將離垂眸道:“爹爹吉人自有天相。不說別的,單單看在母親救了爹爹一命的份上,將離也一定會好好孝順於她。”趙老爺做生意確實是一把好手,但在看女人這件事上,眼光實在很糟糕。那個女的,一看便不是個善茬啊!哎,男人啊,對待女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
趙老爺麵色溫和許多:“你能如此想,很好。我與冰綃已經拜過堂成過親,她如今便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是這個趙家的女主人。離兒,你也快十五了,爹爹該幫你找戶好人家了,接下來的日子你便好好和嬤嬤學學刺繡,家裏的事,便交給冰綃吧。”
將離心中猛然一驚,這怕都是程氏吹的枕頭風吧!不然,以趙老爺隻管生意不管家的性子,哪能記起自己已經到了待嫁年紀這事?
這程氏果然厲害,這才剛進家門呢,便要執掌趙家了,還想把她嫁出去,好徹底給她和她以後的孩子掃清道路。
菘藍那小姑娘今日果然說對了,後娘要下黑手了。
雖然內心很為自己未來的日子擔憂,但將離還是裝作柔順的樣子:“是,我等下便將印章交給爹爹。至於婚事,將離想找個順自己心的,還望爹爹成全。”
趙老爺見將離這般懂事,很是高興:“那是自然,你娘親已經不在,爹爹定會為你找一個如意佳婿。”
將離害羞地低下了頭,心中卻想,身為古代女子婚姻不能自主的鬥爭終於來了。
回去的路上,將離遇到了薇蕪,便邀她一起回了桃夭居。
將離將趙老爺讓她轉交掌家權和讓她待嫁的事,都說與了薇蕪聽。薇蕪聽了震驚不已:“這半年來你為這個家嘔心瀝血,她一來,一切都要交給她?”
將離苦笑道:“畢竟她才是當家主母,而我隻是一個即將要被掃地出門的女兒罷了。”掌不掌這個家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嫁人。和一個陌生男子一起生活,想想就讓人無法接受,更何況,還不知道那男子變不變態。
薇蕪的愁容更深了:“連待你都這般,那我們這些庶子庶女的日子倒更不知道會如何了。”
將離安慰她:“也不一定,或許你會比我幸運。畢竟我才是她以後肚子裏孩子的擋路石,早點推開合情合理。不好意思,這麽說好像把你說得不重要似的。”將離笑笑。
薇蕪揪著手帕:“本來如此,家裏這麽多庶子庶女,爹爹能對得上名字已經不錯了,以後怕都是亂給人配了的命。”
將離握住她的手:“不會的,隻要有我在,不會讓你胡亂嫁個人的。”話說出口,可是連她自己都覺得心虛。
薇蕪倒似乎當了真:“四姐姐,我信你。”暴風雨來臨前,也隻有相互依偎才有抵抗困境的勇氣吧。
程氏掌家的第一天,是趙夫人去世一周年,將離一早便起來,同田嬤嬤、範嬤嬤一起祭祀。等忙完趕去苑柳閣的時候,眾位姨娘和兄弟姊妹已經濟濟一堂,她是最後一個到的。
“爹爹,母親,我來遲了。”將離一進屋便行大禮,心裏卻吐槽古代的禮儀真要命。
程氏趕緊上前扶起她:“四姑娘快起來,無妨的,吳嬤嬤,端個繡墩過來給四小姐坐。”
將離又是趕緊稱謝。
繁縷仍舊是一副綠茶婊的樣子:“爹爹,茶都涼了,讓下人再去沏一遍吧。母親身子弱,喝涼茶怕身子不適。”
接繁縷話的,永遠是趙家五小姐淩霄:“這麽熱的天,你讓母親喝熱茶,對腸胃更傷吧?茶才泡了不過一炷香時間,如今這天氣喝,該剛剛好。”
隻是這次,她能冒著得罪新夫人的危險懟繁縷,也是存了報答將離的心。淩霄雖衝動,但並非無腦,將離救她哥哥趙白英,這份恩情,她是明白的。
繁縷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捏著聲音嬌滴滴地說:“繁縷也是為母親著想……”
程氏溫和地說:“繁縷和淩霄都是一片好意,我明白的。”
新夫人當做聽不懂兩人的話,和稀泥,做和事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