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楊昭並沒有回到吏部,而是返回了那間密室裏。沒了老太醫,現在這個院落是人跡罕至,不用多久就會破敗不堪,蛛網遍地,蟲蟻肆虐了。
“顏臨。”楊昭手指按在了這兩個字上,顏皇後堂弟的名字。杜演一走,為了不得罪顏皇後,楊昭是借此機會,想辦法將此人升遷了上來。可她還從未了解過這個人的底細,也不知此人的城府跟顏皇後相比之下如何。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楊昭繼續將這收集來的情報看下去:顏臨,年方十八。顏家嫡係子孫,顏家次子之長子,年十三舉薦為官。多年所管轄的縣城,效績皆優。縣城百姓多擁戴,深得民心。
楊昭看了並沒有絲毫動容,官大於民,這樣的小縣城百姓大多都樸實憨厚,隻要稍微嗓門大些就會嚇得發抖。報喜不報憂,已是小地方常見的景象了。
道聽途說,多是虛假之詞。這要了解顏臨其人,還需要明日去會會他才行。楊昭覺得有趣,開始細細的思索著明日會遇到什麽樣的情形。
杜演被抓,那些吏部的老頭們一定覺得驚訝。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夥子,平日裏就像一個悶葫蘆,一聲不吭。遇到了什麽重大的事情,便找各種各樣的借口開溜,如同老鼠聽見了貓叫。隻有遇到了賭牌喝酒之時才會雙眼發亮,主動的上來說話搭訕。
許多吏部官員都認為,杜演就是個腐敗浪**的富家公子,來這裏當官就是為了混日子。誰能想到他能做出貪汙上百兩銀子,這樣令很多官員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接替他位置的顏臨聽到這樣的消息,又會是什麽樣的反應呢?楊昭想不到,這人本就是最難猜測的。可當楊昭真正看見顏臨之時,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顏臨不過才十八歲,可是身材比起張滿來還要高大得多。滿麵稚氣未脫,跟那長條的身材絲毫不符。雙目細小狹長,那裏麵沒有大家氏族的自傲,有些深沉內斂。
“楊大人。”顏臨微笑,朝著楊昭點了點頭。“從今往後,我們就一起共事。顏某若有不對的地方,還請大人多多提點。”
楊昭也是客氣一笑,看來這個顏臨還算是個傻子,說道:“哪裏哪裏,我到這吏部來也比你長不了多少。以顏大人的才能,隻怕過不了多久就要高升而去,輪不到我提點了。”
顏臨客套的說了幾句話,揮了揮手,身後便走進來十幾個手中托著禮盒的小廝。每個禮盒都不同,而小廝似乎是已經安排好了似的,將不同的禮盒都送到了吏部各個官員的手中。
顏臨站在中央,向左右四下略一抱拳,大聲說道:“顏臨不才,蒙受祖宗庇佑得以升遷至此。今後還請各位老大人多多指點,這是顏臨先前所管轄縣城的一些特產,這裏就送給各位大人,權當是顏臨的見麵禮了。”
吏部官員各個相視一笑,對顏臨都是點了點頭,目中讚賞有加,這禮盒裏是什麽,他們以為隻是特產而已。這當麵打開禮盒可是有些不禮貌的,楊昭卻不將這些表麵功夫放在眼裏。找了個借口去茅房,在轉角隱蔽之處就打開了顏臨送來的禮盒。
那些禮盒的樣式都不一樣,裏麵的東西肯定也都不一樣。顏臨這麽
說,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大家心知肚明,就不需要說破了。
楊昭見了禮盒裏的東西,冷冷一笑。看來這個顏皇後已經早一步先下手了,可能在昨天之後,顏皇後就通過書信告知了顏臨一切事情。不單單是楊昭了解了顏臨,隻怕顏臨也好好的調查了一次楊昭。
禮盒裏是一枚簪子的圖紙,正是蘇青葉的那枚銀簪。這件案子,本來隻有杜令跟她知道,就是張滿也隻做了幾回傳信的人,對其中細節分毫不知。
楊昭將禮盒蓋上,心中疑雲頓起。處理完吏部的公務,楊昭便火速的趕往了刑部。現在在宮裏,大部分官員都知道楊昭跟杜令交好。楊昭跟刑部的人都是熟絡了,這搜身已經免去。到了刑部,楊昭就跟回了家一樣的輕鬆而入。
杜令身著官袍,見了楊昭便瞪大了眼睛,吃驚說道:“莫不是你也收到了消息?”
楊昭莫名其妙,他們兩部沒有交集,什麽消息是二人都能夠知道的?搖頭問道:“什麽消息?”
杜令見楊昭不知,也就擺了擺手,說道:“也沒什麽,不過一點小事罷了,不值一提。今天可不是我們約定好的日子,是不是出什麽事了?”細心的杜令很快就發現了楊昭神色不對,手中還拿著一個禮盒。
楊昭遞過了禮盒,說道:“皇後的堂弟今日上任,補了杜演的缺。他給我們每個官員都送了一份厚禮,每個人都不一樣,而我的則是這個。”
杜令接過盒子,隻覺得非常的輕,打開一看,麵色瞬間訝異,口唇微微張開,說道:“這...這是....”這枚簪子杜令反反複複看了不下八百多遍了,就是閉著眼睛也能描繪出來,一眼就認出了簪子。
杜令連忙蓋上了盒子,急忙說道:“這麽說,顏皇後對這案子也已經開始有所注意了?”
楊昭冷靜,沉聲說道:“杜大人莫忘了,這個案件本身就跟顏皇後有關。這要毒死她的人,她又怎會因為一個小小女子的死,就此別過不提呢。”
蘇青葉一個外人,是不敢做出毒害皇後的舉動的。這背後的凶手,顏皇後一定在默默的追查。
杜令猛然回神,驚道:“難道說,這一直窺探你我二人,刺傷我的賊人都是顏皇後指使的?”
楊昭皺眉,踱步思索片刻,搖了搖頭,說道:“應該不是,若這是顏皇後指使,那她早該讓人給我送來這枚簪子圖畫,又怎會等到現在讓顏臨來做呢?”
這送東西是再正常不過了,皇後要賞賜給官員東西,隻要不是過分貴重的財物,都不算是有違規矩。而這禮物早不送晚不送,偏偏是顏臨來了才送。這就說明,顏皇後一直在讓人調查毒案,不止是在宮內,在宮外也是一樣。
要不是昨日楊昭查看了一番顏臨的情報,還發現不了其中的一些秘密。顏臨所在的縣城就在孫世良的祖宅之地,而他這麽多年一直沒有請求過升遷調派,甘心在小縣城做一個小小的官吏。
顏皇後將他調進宮來,或許是發現宮外的線索已經調查清楚了。宮裏又多了一個難纏的楊昭,還在協同鐵麵杜令在調查此案。
顏臨的身上一定有關於蘇青葉的線索,可這顏臨不
是杜演,他對楊昭已是存了防備之心。這要接近已是很困難,更別說是從中探聽秘密了。
杜令曾說過,這在蘇青葉出事的地方周圍,都有著新的鞋印,早在顏臨來之前。但說二者之間毫無聯係,那倒也未必。假設這行蹤詭異之人是顏皇後差遣,那現在一定就聽命於顏臨。如果楊昭沒有猜錯,這近幾日杜令跟她都會有性命之憂。
“杜大人,將我的手臂折斷。”楊昭走到了杜令跟前,將自己曾經骨折過一次的那隻手臂伸到了杜令的麵前。
杜令不可置信的看著楊昭,怕是自己聽錯了,說道:“昭弟這是做什麽?無緣無故的,我為什麽要折斷你的手臂?”
楊昭不想多做解釋,說道:“你我若想安然保命,就照我說的話做,這不用多少時間,你自然會明白我的用意。”
杜令沉沉的看著楊昭纖細脆弱的手臂,似是他隨意一握就可以將她的骨頭捏的粉碎。杜令見楊昭眼神堅定,沒有半分的玩笑,伸手握住了楊昭的手肘。
“哢!”一聲骨頭清脆的響聲。在二人的耳朵裏,卻是分外的響亮刺耳。
隨著這骨頭折斷,楊昭悶哼了一聲,緊閉起了雙目,五官因為疼痛而開始有些扭曲,額頭上滲出了汗液。
杜令連忙將楊昭攙扶著坐下,這折斷的雖不是他的手臂,可杜令的神情似是也感同身受,說道:“昭弟忍著點,我這就去給你找太醫!”
“不用!”楊昭用另一隻手抓住了杜令,連連搖頭。“附耳過來。”
杜令不明就裏,但也是附耳過去。聽得楊昭細細碎碎的在他的耳邊喃喃細語,說出了一段令他都意想不到的計謀。
不久後,楊昭被人用擔架給抬了出來,一手捂著自己的斷臂,口中不住的悶哼著。任誰都看得出來,楊昭此時正在忍受著無比的劇痛。
一個抬擔架的士卒,見了一個孩子這般忍痛,心中也是有些不是滋味。對著站在一邊,冷麵沉默的杜令,投去了一絲不平的目光。
“這比武切磋,至於下這麽狠的手嗎。”一個人喃喃說道。
“唉,你是不知道。這回可不是切磋,聽說兩人因為一起冤案爭吵起來了。杜大人說是冤枉的,楊大人說不是。你也不想想咱們杜大人的脾氣,這平日裏冷靜可一遇到案子,還跟自己意見相左的,那還不氣了。”一人應道。
“也是的,這楊大人該清楚杜大人才是,非要嘴硬說他冤枉了人。”那人搖了搖頭,重重的歎了口氣。
至此之後,杜令跟楊昭這對忘年交,便傳出了永不相見,絕交的傳聞。沒有人不相信,打斷了人的手臂,別說是好朋友,就是親生兄弟隻怕也難以和好。就算是和好,這其中隔閡是萬萬抹不去的。
楊昭被打斷手臂,便稱病不去吏部。顏臨有幾次來過,都被太醫院的藥童以養病為由拒絕了。這是楊昭吩咐下去的,也交待了幾個太醫這麽推托。
太醫院眾多太醫都是老太醫帶出來的,對於楊昭的悟性跟乖巧,他們也是分外的喜歡。一見顏臨其人,雖不知是什麽樣的人。但楊昭說了不想見,那他們也就照她說的,不讓顏臨進來就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