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臨口中所說的深愛女子,是差點就毀了他一家興旺的女子。一見鍾情楊昭是相信的,可如今就算蘇青葉還活著,證明了她的清白,顏臨也不可能娶她為妻。
顏臨從懷中拿出了一疊冊子,說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自然也不會空口說白話。”將冊子推到楊昭的麵前,示意楊昭打開來看。
楊昭沒有動,隻是直勾勾的盯著顏臨的眼睛,還是如同猛獸一般。顏臨也有些膽寒,雙手在膝蓋上摩擦著,可他必須要做完他要做的事情,沉聲說道:“莫要以為我在縣城裏就隻顧著調查孫令武,對於青葉我也一直很上心。這些是我數年來偵查的結果,明察暗訪,裏麵必然有你跟杜令都不知道的隱情。”
楊昭這才低眉望了一眼那些冊子,猶豫了片刻才伸出那隻沒有受傷的手,翻閱著那些冊子。上麵的大多細節,楊昭都已然是清楚了。隻是從筆跡跟對隱情的描述來看,顏臨是真的很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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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昭匆匆過目,似個不願讀書的孩子,囫圇吞棗的翻了一遍,將冊子推了回去,說道:“顏大人若是無事的話就請回吧,楊昭傷病在身不能久陪了。”
顏臨一怔,他本以為楊昭看到這些會麵露驚愕,這可是他數年來的心血啊,猛然站起了身,說道:“你究竟關不關心青葉的死活,這麽重要的線索你就這麽糟蹋了!”
見到激動而起的顏臨,麵紅耳赤,如一隻被激怒的猴子。楊昭這才有些驚訝,這小子若是在演戲的話,未免也演的太好了。按楊昭看來,這顏臨隻怕對蘇青葉還真有幾分感情。
楊昭站立起來,皺眉做了忍痛的模樣,說道:“顏皇後將你調進來,我的一切隻怕你都了解了。蘇青葉是我的表姐,對我跟我娘來說,都是血濃於水的親人,你說我關不關心她的死活。”
顏臨被嗆得說不出話來,這血緣關係是無論如何都斬不斷的。在楊昭麵前,他實在是沒有資格說什麽指責的話。
楊昭撇了一眼那些冊子,說道:“顏大人遠道而來,我作為待客不周的賠禮就告訴你一句實話。你的這些調查,我跟杜大人在合作調查了一周就已然知道了,而且還比你知道得更多。”
顏臨啞口無言,他看見楊昭那正經凜然的模樣,一個說謊的人是不會這麽的坦然的。數年心血,他費了多少的功夫,花了多少銀子,暗地裏尋找了不少隱士才調查出的東西,輾轉各地的打探,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被身處皇宮內的兩個人給調查出來,而且還是在一周內。
楊昭咳嗽了兩聲,驚回了在錯愕中的顏臨,說道:“我替表姐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這其中的秘密不是你跟顏皇後能夠插手的。你就這麽回給顏皇後一句話,我楊昭欠她的,算在我一個人身上。想要我命的人,也不止她一個。”
孫賢靜和楊振母子,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滅掉她們母女二人。或許還有那個自己曾經在武會上得罪過的寧少爺,待他哪日升官進宮,說不定會一報前仇。在賭坊當天,要不是丁岩來的及時,賭坊莊家可不會這麽的輕易的就讓她離開。
顏臨呆坐著,不發一語,這算是默認了。顏皇後在他進攻之前就給他送過書信,讓他到了吏部之後,隻要尋到機會就將楊昭鏟除掉。可是顏臨不是傻子,顏皇後如今更知道了楊昭的厲害,這眼中釘隻怕是除不去了。這除不去的敵人,就該想辦法化敵為友,甚至收為己用。
楊昭對顏皇後的心思猜的一滴不漏,顏臨幾番來訪也不過是為了套近乎而已。所言對蘇青葉的感情,不過是軟化楊昭內心的附
屬罷了。早在楊昭見到顏臨第一眼開始,她就看出了顏臨是個怎麽樣的人。
顏臨雙眼細小狹長,隻有內心奸詐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眼睛,不過他運氣好生在了書香富貴之家,飽讀詩書讓他身上有了溫柔儒雅的氣息。否則讓他換上一身破爛衣裳,就跟賭坊的李二跟青皮沒什麽兩樣。
楊昭站了起來,將房間的窗戶推開。輕風徐來,吹散了這屋子裏的一絲緊張凝結的氣氛。
楊昭說道:“我這裏沒有婢女,也沒有下人。顏大人就請自便吧,楊昭就不送了。”
顏臨在原坐上沒有動,依舊沒有打算放棄,繼續說道:“楊大人,這無論是在宮廷還是在市井都應該明白一個道理,這人不能沒有靠山。”
有了顏皇後做後盾,在這宮中行事可是方便很多。皇上隨身的太監,大多也都是顏皇後提拔上來的。內臣跟後宮女人對皇上的作用,在任何朝代都不容小覷。
楊昭冷冷一笑,說道:“我楊昭是需要靠山的人?顏大人可知道,皇上為什麽會看中我,將我調遣進宮中做官。”轉過身直勾勾的注視著顏臨狹長的雙眼。“而且還是越過了考察,也越過了效績升遷。這是因為什麽人向皇上舉薦了我嗎?”
楊昭是將軍之子,無需像平民老百姓那樣寒窗苦讀,在通過一道道嚴格的篩選。可是,就算是出身將門也是要從外縣開始做起的,一次就升為從五品,在大梁朝還是第一例。
顏臨喉頭哽了哽,沒有說話。因為他聽得的傳言是皇上喜愛楊昭的俊美清秀,將他收在了身邊做為一個玩物的。可他現在看到了楊昭右臉上那道清晰的白色疤痕,雖不是很難看倒怎麽看都不是很美觀,讓人忍不住會皺眉。
“還是顏大人也跟那等低能之人一樣,聽信了外界的傳言?”楊昭冷勾起嘴唇,可悲的搖了搖頭。“流言止於智者,我看顏大人也不過如此罷了。”
顏臨麵色一變,像是狠狠的在他臉上扇了一記耳光。尷尬的咳嗽了一下,別過了頭去不敢再看楊昭。
楊昭冷哼,走到了房門前,說道:“顏皇後的好意,楊昭心領了,可是楊昭今生今世所依靠的人隻有自己。靠誰都不會比自己還來得可靠,你跟顏皇後若是不想成為我楊昭的棋子,就乖乖的離我遠一點。就算是金枝玉葉,鳳凰轉世,也別想逃得過我楊昭!”
狹小的室內,楊昭堅強有力的聲音回**開來,縈繞在顏臨的耳邊。顏臨雙眼震驚的睜得老大,似是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一切。
皇後何其顯貴的身份,她是全天下唯一一個可以令男人為之臣服,拚命想要巴結的女人。如今這個女人向楊昭一個小官投來了好意,沒想到楊昭不但拒絕,還放下了威脅的話語。
不知為何,顏臨的心開始狂跳了起來,手指也微微的在發顫。一個孩子說出的話,竟會讓他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在初上任之時,師爺跟當地同僚沒有少給他惹麻煩,做出了很多下馬威的舉動,可他通通都不放在眼裏。他明白有些人不過是虛張聲勢,其實自身根本沒有那種實力可以做到他們說出來的那些威脅之語。
事實也證明了顏臨的猜想,短短一年時間,那些曾經給過他白眼的官員,通通都獻上了自己的寶物甚至是自己的女兒。而那些放下過狠話的很多人,都不過是泛泛之輩。語氣越狠,越是無能。
可楊昭的話在顏臨聽來,竟產生了這樣的身體反應。顏臨想欺騙自己這不過是楊昭的虛言,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這次他自己也騙不了自己。
一個從五品的郎中
說要對付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後?何其可笑,可顏臨卻笑不出來。雙目中泛起了苦澀,因為他需要靠山,就是現在的升遷也是靠著自己的堂姐出力才如願以償。他自幼熟讀四書五經,能力也遠遠超乎同齡人。在縣城為官幾年,不單是為了調查孫世良,可因為別的一些原因讓他不得大展宏圖。
顏臨怔怔的走出楊昭的臥室,整個人像失了魂一樣,雙眼空洞。就這麽晃晃悠悠的來到了棲凰宮,外官不經過傳召是不得擅入後宮的。顏臨作為皇後的堂弟,已被皇後下了秘令,後宮的侍衛都沒有攔著他。
以往顏臨進入此處,都會高昂著頭。因為大梁上下隻有他一個外臣可以隨意進出這裏,可今日他每次經過一個守門,就痛苦的扭曲了顏麵。
顏臨到了棲凰宮,將楊昭的話原封不動,一字不差的告知了顏皇後。
“哼!這個不知好歹的下作狗賊,竟敢這麽對我們娘娘!簡直就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了。”婢女氣得俏臉通紅,整個人似是要冒出火來。
顏臨麵色似一塊木板,沒了一點表情。顏皇後打量著顏臨,這個原本意氣風發的堂弟,現在卻是一副頹敗的樣子,如同一隻鬥敗了的公雞。
顏皇後不顧那生氣的婢女,對顏臨說道:“臨弟這是怎麽了?身子有哪裏不舒服嗎?”
顏臨回神,抬頭答道:“謝皇姐憂心,顏臨一切都好。顏臨隻是在想著如何拉攏楊昭,為皇姐分憂。”他知道自從杜演一事之後,皇上就再沒有來過棲凰宮。
不來棲凰宮倒也沒有什麽,可是皇上卻頻頻往佳貴妃那邊去。這此消彼長,對顏皇後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皇上的妃嬪本就不多,平日又勞心於國事,這一個月能受到五次寵幸就不錯了。
顏皇後見了顏臨的消退,失望的搖搖頭,本指望顏臨代替了楊昭的位置,讓她為自己在吏部多多提拔些自己人。一來為了穩固後位,二來也為了日後自己的子嗣尋找擁護的官員。但現下看來,顏臨年紀雖比楊昭大幾歲,可才能真是遠遠不及。
顏皇後如針一般的眼睛盯住了顏臨,說道:“她就這麽三言兩語,就讓你害怕了?”
顏臨渾身一顫,連忙抱拳說道:“自然不是,顏臨的一切都是皇姐給的,自該為皇姐鞠躬盡瘁。隻是楊昭現在有皇上庇佑,顏臨是擔心皇姐的處境。”
楊昭也不過就是三言兩語,就讓顏皇後暫時失了寵。這狠話撂下,顏臨考慮再三之下,也不敢再冒險。楊昭說她不需要靠山,在他的了解下,皇上也確實沒有對楊昭做出什麽過多的照顧。
在跟楊昭兩次見麵,交談之下,顏臨覺得這個人不說真話,也從來不說假話。神秘莫測,如同井下的水一樣,看不見也摸不著。你若強行去探索,可能就會溺死在那灘冰冷的水裏。
顏臨為官幾年,還未曾見過這樣可怕的人。這段時間他將各部也都走遍了,無處不在的打交道。至今也沒有遇到一個像楊昭這樣的人,無論如何老謀深算的老官,都會有那麽一兩個弱點。可楊昭仿佛就是個鐵人,一點薄弱之處都沒有。
顏皇後曾用楊昭的母親威脅她,可現在楊夫人也不在了將軍府。打探之下,說是被送進深山裏養病了,生死不知。
“臨弟。”顏皇後輕聲呼喚。
“顏臨在。”顏臨連忙抱拳應道。
顏皇後目色平靜,淡然說道:“這楊昭再厲害,也終究是個人。在宮中她跟什麽人交好,什麽人就最了解她。她不行,那我們何不換個人,這假道伐虢的道理,你不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