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雪並不知道楊昭的身份,她一個女子居然膽敢在另一個陌生男子麵前寬衣解帶,甚至主動要求獻身,這可真是千古奇談了。隻是楊昭在綺雪的眼中還是看到了一絲恐懼。如何能不驚恐呢,對於一個女兒來說貞潔可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在這舞鳳樓內,若讓老鴇知道綺雪此番舉動,就等於是燒了她上萬兩的銀子,綺雪今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少爺可以轉身了。”綺雪穿好了衣服,又變回了那一個有些冷若冰霜,卻潔淨如雪蓮的女子。

若不是綺雪臉上還殘留著一些緋紅,眼神中帶著少許尷尬。楊昭還真會以為,剛才發生的一切不過都是一場幻覺。

楊昭複坐下來,見鬆兒這麽就還沒有將茶端上來。想來是綺雪早就做好了獻身的打算,故意將鬆兒給支開了。難怪鬆兒對她這麽不客氣,上次的事情也不至於一直記仇這麽久的。這麽想來,鬆兒那不尋常的氣憤也就情有可原了。

“少爺不是有話要問綺雪嗎?”綺雪見楊昭久久不開口,便自己先提出了疑問。

楊昭見綺雪恢複了些,便開口說道:“我雖然打聽過你父親柳一言,可道聽途說到底還是沒有當事人來得準確。現在你有什麽目的,大可以一字不漏的告訴我。”就憑嚴防一條命,足以換取綺雪的信任了。

綺雪垂下了眸子,說道:“我柳家一事,本就沒有什麽人敢再提起。一是官官相護都懼怕嚴鬆林,二則是兄弟無能,在家族敗落後沒有人能站出來維護柳家。綺雪無能,也隻能投身在這舞鳳樓了。”

楊昭見綺雪麵容悲淒,說道:“一開始你隻是為了葬母,而後才發現舞鳳樓都是達官顯貴,於是便起了報仇的心?”

綺雪目光一凜,正色說道:“是!我不甘心就這麽讓爹娘白白的枉死,也不甘就這麽讓惡人在世間逍遙法外。隻要能除掉嚴鬆林,綺雪這一副身子又有什麽可惜!”語聲慷慨激昂,擲地有聲。

楊昭有些被綺雪給動容了,一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女子,心裏居然會有這麽大的執念。略一沉思,楊昭的眼中立刻又閃過了一絲淩厲,沉聲問道:“那天在酒樓裏,是誰讓你去找我的?”在這之前,楊昭並沒有見過綺雪,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又怎會主動上門。

舞鳳樓裏的女子就算是不能出樓,可還是會有些閑言碎語飄到她們的耳朵裏。綺雪可能也是在旁人那裏聽說了她,畢竟沒有不透風的牆。

綺雪心知楊昭在懷疑她,便說道:“少爺莫忘了,沈侯爺府上的千金沈靜言是我的知交。綺雪是真心相待,並不是為了其他的目的。”

楊昭點頭,她確實是救過沈靜言,第一次來舞鳳樓也是受到這位千金的邀請,說道:“我第一次來舞鳳樓的時候,你是不是也知道?”不然的話,單憑隻言片語怎會做出夜入屋室這種事情。

綺雪一驚,沒想到楊昭的思緒竟如此之快。楊昭淩厲無比的眸子正在盯著她,隱瞞不過就隻有坦誠。綺雪點了點頭,說道:“是,我們姐妹二人就在隔間。”

本以為楊昭會生氣,哪知她隻是淡淡一笑,說道:“還以為隻有男子愛窺視女子,沒想到這反過來也一樣。”

綺雪連忙說道:“靜言不過是好奇貪玩,還望少爺不要

見怪。”被人窺視了,總歸是會心生不悅。

楊昭擺擺手,說道:“這也沒什麽,不過你是怎麽進了那間酒樓的?”吳為康已經包下了那一層酒樓,達官顯貴所在之處,周圍必然少不了護衛跟打手。夜半三更,守衛不會放鬆,反而會更加的嚴密。

綺雪揚起一抹笑容,但略帶著三分苦澀,說道:“有些地方男人進不去,女人就很容易進去,尤其是樣貌美豔的女人。楊少爺不會以為,當天夜裏從外進酒樓的女人,隻有綺雪一個吧。”

楊昭猛然間明白了,這外宿尋花也是常有的事。隻是她想不到這群官員這麽大膽,聚眾飲酒慶賀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外招來女人作陪。

細細想來,綺雪除了跟沈靜言有關係之外,其餘的皆是不相幹的人物。楊昭心疑綺雪會不會又是什麽人派來接近她,試探她的人。目前看來,綺雪除了一個敗落之女之外,並沒有其他,可楊昭的一顆心還是懸著,總覺得綺雪沒這麽簡單。

是我太多疑了嗎?楊昭緊皺起了眉頭,側目細思了起來。在皇宮中爾虞我詐慣了,處處小心謹慎的感覺並不好。

“少爺。”綺雪輕喚一聲,走了出來盈盈做拜。“若是少爺能為綺雪爹娘沉冤昭雪,綺雪願為奴為婢,以報恩德。”

楊昭連忙將綺雪扶起,說道:“綺雪姑娘就算不說,楊昭也定然會這麽做的。不過我不需要姑娘一分一毫,因為這也不止是為了你。”

綺雪驚愕,望著楊昭心想著難道楊昭真的是如此心善之人。為民請命卻不索半分,綺雪不相信世間會有這樣的人,等著楊昭接下來會提出的條件。

楊昭隻是目中一明,深沉凝重的說道:“姑娘怕是忘了,柳大人之所以會冤死是因為侵地,但真正下令侵地的不是嚴鬆林,他不過是一條狗罷了。”

嚴鬆林背後的人物是當朝丞相,孫世良。大梁京都內眾人皆知,嚴鬆林才敢如此的有恃無恐。官位不大,卻是人人都要給他三分薄麵。

綺雪麵容一白,她自然也是聽說過的。當年她母女二人報官無人審理,就是因為嚴鬆林背後的孫世良勢力龐大,無人膽敢招惹。

綺雪顫聲說道:“少爺的意思,是想要扳倒孫世良。”說完後,綺雪是嚇得花容失色。一個十歲的孩童,居然膽敢妄想去扳倒一個當朝的丞相。

楊昭見綺雪不相信,也沒有多做解釋,說道:“你覺得不可能?試問今日打死人的人是誰,你知道嗎?”

綺雪沒有見過孫令武,隻是搖頭。

楊昭答道:“嚴防今日是定要做個冤死鬼,可死在誰的手裏,難道你認為是任何一個人都行的嗎?楊昭不是什麽好人,可也不做冤枉無辜的事。實話告訴你,那個打死嚴防的人,就是孫世良的兒子,孫令武!”

綺雪渾身一顫,說道:“我聽聞孫世良隻有一個兒子,這麽說來。”楊昭可是在太歲頭上動土了。

楊昭麵色自若,說道:“孫世良就隻有這麽一個兒子,無論如何是要保住的。若沒有我楊昭,孫令武還能留下一條小命。可惜可惜,一個大好少年就要斷送性命了。”

孫令武在前世,也沒有少侮辱楊昭。他跟楊振二人簡直就沒有把楊昭當做人來看,孫令武不用忌憚楊正

行,對她更是強加羞辱。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晚了一世也不算太晚。楊昭心想,現在這個時候。孫令武因為渾身打顫的跪在孫世良麵前,祈求老父為他想辦法保命了。

楊昭對著綺雪說道:“你是不是想問我,嚴防死了要怎麽去解決掉嚴鬆林,而之後又如何為你父親伸冤平反?”

嚴家父子的死最多隻能是報仇,柳一言的罪名並不會因此抹去。在百姓心中,柳一言還可能是一個侵地欺民的狗官。即使柳一言為人平和,從不虧待任何人。

綺雪目光灼灼,直視楊昭壯著膽子,說道:“綺雪正有此一問。”見楊昭直接點名,綺雪也不再做什麽委婉之詞了。

楊昭就喜歡綺雪這等直言的女子,比起孫賢靜的油嘴滑舌,她對綺雪更是好感倍增,說道:“孫令武是我要的人,他非死不可。你想想,若是孫令武伏法受誅。這下一個倒黴的人,是誰?”

綺雪垂眸細思,喃喃念道:“殺人償命,孫令武一死。孫世良痛失愛子,定然不會放過讓自己兒子喪命的人。”而這讓孫令武處死的人,就是同樣已經失去兒子的嚴鬆林。

楊昭見綺雪忽的麵容展開,似是明白了什麽,笑了笑說道:“綺雪姑娘方才可是說錯了,我那不是一箭雙雕之計,而是連環計。”

殺人有的時候並不需要自己動手,借刀殺人才是真正高明的殺人之法。

楊昭接著說道:“孫世良就算是丞相也不得一手遮天,民大於天。他們侵地已然得罪了不少的百姓,孫令武又在舞鳳樓,眾目睽睽之下殺了人。就算那群公子官員不肯指證,打手小廝跟姑娘們可都是看在眼裏的。孫世良再能,也不可能威脅得了樓裏上百個人吧。孫令武伏法之後,若是舞鳳樓出了事,就是再沒腦子的人都會懷疑到孫世良的頭上。”

人已經死了,孫世良就算再氣憤也不會做引火燒身的事情。朝中他的樹敵們一定會趁著他喪子悲痛之時多做文章,孫世良若是在此時昏了頭,那他們父子離團圓之日也不遠了。

綺雪經由楊昭的提點,慢慢的將所有的一切都想明白了。心中猶如落了一塊大石一般的震動,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嚴防竟能引起這麽大的後果。

“牽一發則動全身。”楊昭細細的說道。“綺雪姑娘莫以為這是一間簡單的小事,無論嚴防多麽的渺小倒底還是一條人命!”

綺雪哽咽住了喉嚨,說道:“少爺說過不枉傷無辜,嚴防在此事中難道不是無辜嗎?”

楊昭冷哼一聲,說道:“無辜?嚴鬆林的兒子也配無辜二字?你若想知道,就去街口隨便打聽打聽,哪一個人沒有被他欺負過,多少好女子毀在了他手裏!”

嚴防好色,平日裏但凡嚴鬆林出門在外,必定出去走街串巷。隻要見了誰家的閨女漂亮便心生調戲之心,若是遇到性子軟的,二話不說便直接搶占了去。這樣的事情不多,後麵嚴防也都用銀子塞了口。可搶占女人的事,有一件楊昭就已然嫌太多了。

言語間,楊昭麵容淒楚,似是她身邊的人受到了傷害。為何女子在世間就是要受人欺負呢?她忽然明白了楊夫人為何要將她做男兒養。若她前世是以女兒之身活著,隻怕不到十幾歲就被作為聯姻的工具了。

(本章完)